第十八话 王宪

这两天,王鸟宇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过门,除了打游戏睡觉就是发呆,可以说是非常浑浑噩噩了。期间好几次他都有想过联系见一等人,将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全部宣泄出来,可又害怕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秒看见他们悲伤难过的脸。

天色渐晚,王鸟宇在阳台上眺望着远方,身上白色的睡衣已经被他穿得微微泛黄,几天没刮的胡渣搭配着乱糟糟的头发,尽显着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沧桑,以往奶油小生的模样荡然无存,说他此时是位失意的中年人也不为过。他瘫坐在木椅上,左手夹着烟,无力地垂在一边,脚边还散落了一堆烟头,原本干净整洁的屋子此时也变得格外邋遢,但王鸟宇不在乎。此时,他看向远方的目光有些呆滞,像是在倒数着自己的生命,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王鸟宇每天都在想着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想着就在这间房子里,悄悄地离去,谁也不会知道。电脑和手机上的浏览器中的搜索记录满是自杀方式,可他不敢,不甘,不舍,自己才17岁,这个世界这么大,有好多地方都没有去过,还有好多的事情都没有亲自去做。

想到这里,王鸟宇将手上的烟头狠狠的捏熄,用力的咬紧牙关,眼中满是愤慨,心中抱怨着老天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不公。同样是17岁,凭什么别人可以一步步走向下一阶段的生活,而等待自己的却是生命的终结,甚至自己喜欢的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大声表白的时候,自己都不能说出那句我也喜欢你。好日子明明就在眼前,但自己却抓不住,反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离自己而去。

王鸟宇满眼怨恨地看着昏暗的天空,脸颊两侧的咬肌愈加明显,喉咙发出低沉的吼声,他用力地捶着木椅的扶手,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来挑衅上天,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甘。不过王鸟宇也心知肚明,这样不过是徒劳,这样并不会让事情有任何转机,不过是自己无能的狂怒罢了,随即再次瘫倒在木椅上,变得安静起来。

一旁小木桌上的手机突兀的亮起,新短信的提示音在此刻显得异常刺耳。王鸟宇面无表情的拿过手机查看着短信,随即瞳孔略微收缩,冷笑一声后将手机放下,点上一支烟,随后继续瘫倒在木椅上。半晌,王鸟宇的身体开始了轻微的颤抖,肩膀上下起伏着,右手盖在了自己的双眼上,企图遮盖住自己愈加悲伤的表情,但指缝中缓缓淌下的一滴泪珠却说明了一切。

王鸟宇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身体的颤抖愈加的明显,若不是可以听到他逐渐发出的哽咽声,可能都会以为他现在正在狂笑。王鸟宇坐起身,双手都捂在了脸上,伴随着他极力想要克制住的哭喊声,一点一点的跪了下去,而下一秒,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无力地侧躺在了地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各种情绪不断地涌上他的心头,最后像决堤的洪水般放声痛哭起来。

小木桌上还散发着微光,王鸟宇的手机还未息屏,只见短信界面上方赫然显示着郭圭丽,而短信内容刺目的写着:“你不是想让我和游好闲在一起吗?今天你的愿望实现了。”

此时,前往市区的中年男子正一丝不苟地坐在出租车里,西服外套中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接起电话说道:“我是王宪。”“宪哥,你到哪儿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王宪的嘴唇微张:“路上。”惜字如金到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要了老命。“行,我在医院等你。”电话中的女人说道。王宪没有回复,看着前方将手机拿下来后就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杨蕾的办公室传来了敲门声。“进。”杨蕾头也不抬的说道。随着办公室门的打开,门口处缓缓走进一个人,正是王宪。“说说吧。”王宪径直地走向沙发说道。“小宇的情况在逐渐恶化,必须立马住院治疗。”杨蕾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正色看着王宪说道。王宪沉默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铁盒子,从中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后看向杨蕾,像是责怪般质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办?”杨蕾听到后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后反问说:“你儿子什么性格你不知道?我说的话他能听?这两天打电话也不接,一点也不重视....”王宪自顾地抽着烟,任由杨蕾在一边唠叨。

半晌后,王宪将烟摁熄,点了点头后起身打断杨蕾说道:“知道了。”随后朝着门口走去。办公室的灯光很明亮,但杨蕾却看不清王宪的表情。见这场谈话都还未结束,王宪就准备走了,杨蕾有些生气:“不是?你去哪儿啊!”王宪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说:“看看他。”说完后便消失在了门口,留下杨蕾独自愣在办公室,随后无语地看着门口说道:“这父子俩,真就一个德行。”

出租车缓缓停在王鸟宇小区门口,王宪从车上下来,站在小区门口驻足观望了一会儿,随后朝着小区里面走去。“找谁?”门卫将王宪拦下后冷冷地看着他说道。王宪依旧惜字如金:“我是业主。”门卫听到后嗤笑一声说道:“门禁卡呢?”王宪沉默了一下,并不想与门卫产生争执,随后将别墅的所在位置和业主姓名报给了门卫。片刻后,门卫核对完毕,对着王宪抱歉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先生,请进。”随后打开了通道。王宪点头示意,随后走了进去。

走到楼下,发现屋内一盏灯都没有亮,不过王宪并未在意,来到门口后才发现自己身上不仅没有门禁卡,自己的家门钥匙也没有,随后按了按门铃,但等了十几分钟,屋内都没有反应,他抬手看了看手表,才九点过,心里觉得王鸟宇不应该是睡着了。此时王宪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转身加快脚步朝着门口走去,随即消失在小区里的绿道中。几分钟后,王宪带着门卫回到了别墅,在门卫将门打开后,王宪显得有些着急,大步走了进去。

王宪径直地走上二楼,而二楼的景象让王宪的心跳瞬间慢了半拍,只见王鸟宇背对着楼梯口,整个人蜷缩着躺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周围满是烟头,场面显得异常诡异。一直面如止水的王宪此时终于惊愕失色,一个父亲的本能驱使着他快步朝着王鸟宇走去。而当他走近后发现,王鸟宇的手上、睡衣上、头部附近的地上都有着猩红的血迹,甚至王鸟宇的嘴角都还残留着未干的鲜血,这一幕让王宪的呼吸几近停止。

王宪伸手摸着王鸟宇的胸口,感受着心跳,随后俯下身听到了王鸟宇细微平稳的呼吸声后才放下心来。冷静下来后,王宪仔细端详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借助着微弱的月光,王宪在王鸟宇的脸颊上发现了隐约可见的泪痕,想必是哭累后睡着了。王宪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轻声叹了口气,随后走进了屋内,躺坐在沙发上抽起了烟,静静的等候着王鸟宇的醒来。

凌晨,夜晚的风开始变得有些寒冷,地上蜷缩着的王鸟宇在睡梦中不断地收紧自己的身体,最后终于忍受不了,睁开了双眼。他缓缓起身,右手扶着脑门用力地摇了摇头,打了个冷战后转身走进屋内,准备回到自己房间睡觉。“醒了?”黑暗中,王宪开口说道。王鸟宇顿时被吓得一激灵,本能的闪避动作将角落的瓷器打落在地,摔得稀碎。“那玩意儿,十来万。”王宪抽了口烟,随意地说道,似乎并不在乎。王鸟宇没有说话,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向王宪的眼中不知道包含着怎样的情绪。

父子俩沉默了许久,这么多年以来,王鸟宇的内心中明明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眼前的这个人讲,但真当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发现自己有些认不得了,也不知道那些被他深藏在心中的话该如何开口。

王宪本就沉默寡言,而刚刚的那一句调侃更是用光了他毕生的幽默细胞,但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先开口,他们父子俩就会一直这样“对峙”到天亮。

“回去睡觉吧。”王宪看向窗外说道。他本想与王鸟宇彻夜长谈,但又知道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没有回国,没有给王鸟宇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职责,导致王鸟宇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大大的心结,父子俩之间也出现了隔阂,所以憋到最后,也就憋出个这么句话来。

王鸟宇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下一秒却看见王宪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三楼。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王鸟宇的眼神有些失落,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便走进了卫生间。

王鸟宇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身血迹,自言自语地说道:“越来越频繁了…”随后又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