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56

玲玲轻哼一声:“我说想见你,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我恨你?”玲玲情绪有点激动:“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恨,你哪一点比我强?论学历、论年龄、论能力你哪一点比得上我,就算是相貌,我自问也不比你差多少,这样的你,凭什么让我恨?”

云静静见她情绪激动,淡淡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玲玲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你也只不过是,运气比我好罢了,如果当年你没有和他分手,现在在这里的,就应该是你了。”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云静静:“你说,如果换了是你,他会不会这么绝情?”

云静静一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叫我全顶下来,我照做了,可是他还是把我抛下自己一个人跑了,临走前甚至都没想过要通知我一声。如果换了是你,他会不会这么做?我想他大概不会吧。他对你一直是不同的,要不然,他怎么肯离婚,之前我求了他那么久,他都不肯离婚,你跟了他那么久,那些事他竟然一点都没让你沾上,还给你买了房子,给了你一大笔钱,他对你这么好,一定不舍得抛下你的是吧。”

玲玲的神色明显有些恍惚起来。

云静静心中轻叹,却摇头道:“你错了,他其实并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他不让我参与他的事情,只是因为他不放心我,或许还认为我太笨做不好吧,毕竟我高中都没有毕业,报表更是一窍不通。至于离婚,那是冷沁坚持的,和项沐风没有关点关系。”

“冷沁,”玲玲低喃了几声,眼中忽然涌出泪来:“是我对不起她,当初要不是我去找她大吵大闹,她也不会……”

云静静倒吸一口冷气,直觉得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声音也忍不住尖厉起来:“你说什么,你说当初要不是你去找她大吵大闹?”

她脑海里猛然浮现出那个梦境中的情景,一个面目不清的女人拉着冷沁不依不饶地吵闹。

云静静骇然站起身,看着玲玲披在肩上的那一头卷发,咬牙一字一字道:“原来,那个人是你!”

云静静一直以为那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是云静静,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玲玲。

是玲玲啊,是她一直视之如妹,细心照顾了三年的玲玲啊。如果不是年龄相差不大,说是她的女儿也不为过。这个消息,比她当初知道是项沐风害死了冷沁更让她觉得震惊。

一想到玲玲竟然象对仇敌一样扯着自己撕打叫骂,冷眼旁观看着自己被人抛下阳台却不闻不问。云静静就觉得自己胸口处仿佛有一把匕首在搅动,令她痛彻心扉。

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妹妹,这两个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竟然勾结在一起谋害她。

她看着玲玲,又是失望又是伤心。

玲玲嗤笑道:“你摆出这副样子却是给谁看,当初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是还威胁项沐风,说要告诉冷沁来着吗,要不是你这样不知趣,项沐风也不至于把你……”

“你给我闭嘴!”云静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厉声道:“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抽烟、浓妆艳抹、说话还这样刻薄粗俗,你大学四年就学了这些东西?你这么做,对得起……对得起冷沁吗?”

“笑话,我为什么要对得起冷沁?这么多年,每一个人碰到我都会对我说,瞧,那就是冷沁资助的玲玲,每个人都告诉我一定要感恩戴德,我拼尽全力做好一件事,人们只会觉得理所当然,说到底是冷沁资助过的,如果我有一件事做得不对,别人就会说,你连这个都做不好,怎么对得起冷沁的一片好心?我不管做什么,都始终活在冷沁的阴影下,一年,两年,三年,到底还有多少年?”

“你在说什么?”云静静觉得不可思议:“你这么在意别人的议论?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全盘否定了冷沁对你的好?”

“我没有!”玲玲大声道:“我也想感恩戴德啊,我一直告诉自己,我要感谢冷沁姐,是她给了我新生。可是,如果有个人,一直以你的保护神自居,什么事情都要干涉你,什么事情你都要听她的,大到报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小到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型她都要管,这样的人,谁会受得了?她说,玲玲,你学财会吧,这个专业现在很吃香,所以我就只好报财会,哪怕我原本的愿意是要报文学。这还不算,我买条裙子,她就会说,这件裙子领口太低了不适合你,我就只好把它压在箱底,一年四季穿着牛仔裤。我不敢用化妆品,不敢烫发,甚至不敢交男朋友,就是怕她会皱眉,说这个不适合我,那个我不合适。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她总是要干涉我?”

云静静怔在那里,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对自己的好意,玲玲竟然是这样理解的。

她一直把玲玲看作当年那个睁着一双无助眼睛的小女孩,什么事情都想替她考虑周到,一心想让她少走弯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被玲玲认为是在干涉她的生活,甚至对自己心怀不满。

她想起前世妈妈常对她说“斗米养恩人,担米养仇人”

难道真的是这个道理?

云静静觉得心里的愤怒都化作了无力感,她叹口气:“难道这就是你破坏她的家庭的理由?那我问你,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为她做过些什么?”

玲玲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没有,是吧,你每年用她资助的钱去交学费,交生活费,甚至都没有出去勤工俭学过,你生病了,是她带你去医院看病,你每年生日她都会记得给你买生日蛋糕。可是你呢,这几年她生病了你有没有去看过?她过生日你有没有打过电话问候一声?你只记得她干涉你的生活,满怀不满,可曾想过除了这之外,她对你的好?”

云静静尖锐地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因为不满她对你的干涉才故意去破坏,这其实只是你给自己的忘恩负义找的借口吧,你真正想要的,是拥有和她一般的身份,地位还有金钱!”

玲玲的脸色变得惨白:“是啊,你说的对,我现在很后悔,自从那天以后,我每天都在想,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是故意的啊。是项沐风,他逼着我,如果我不照他说的做,我就会什么也没有了,我已经没有了冷沁姐,不能再失去他了。”

“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很象她啊,”玲玲突然微笑起来:“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这种语气了,还真是怀念呢,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喜欢一样东西就拼命想要去得到,等到发现自己实在得不到了,就又想去破坏。我一直想做象她那样的人,有体面的工作,完美的家庭,还有优雅的气质。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我的出身决定了我不可能过上那种生活。我真是不甘心啊,我年轻,有学历,长得也不难看,为什么就不能过上优渥的生活呢。一开始,我觉得这没什么难的,项沐风不是很容易就爱上我了吗,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压根也没有离婚的打算,那我算什么,难道我就要做他的地下情人,永远不能见光?”

“所以你就利用了云静静?”云静静痛心地看着她:“你在大学里所学到的聪明才智就全用到这上面了?”

“是啊,你看,结果不是都如我所料吗,冷沁离了婚,你也被项沐风给甩了,我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玲玲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眼泪直流:“我以为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却原来,都是一场空......”

狱警见玲玲情绪太过激烈,便决定中止两人的会面,将玲玲重新带回看守所。

玲玲也不反抗,只是一路走一路笑着。

云静静走出房间,心里很沉重。

等在门外的智成天见云静静神色郁郁地出来,关切地上前,问道:“怎么,谈得不愉快?”

云静静轻轻摇摇头,没有心思同他说话。

此时她的心里,对任何人都充满了失望,就连智成天,也觉得他并不值得信任。

她自己也知道这种迁怒的行为并不对,可是现在她心情不好,精神也不好,实在没有精力去反思自己的错误。

坚决地拒绝了智成天要送她回家的要求,云静静自己离开了拘留所。

可是她也没有回家,一个下午,她就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象个游魂似的。

她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精神却仿佛游离于这人潮之外,耳旁似乎听到了四周人声鼎沸,又似乎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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