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担心我？”李贤问。
沐韵苑顿了顿，还是道：“公子乃是大唐皇帝，身负家国使命，护天下百姓。我身在其中，怎能不忧心忡忡。”
上天造物时未曾赋予苍生说谎的能力，只是后来世间有了情，便也有了谎。
若是一腔深情再难流露，如果日夜惦念不敢说出，那我便藏身于这芸芸众生之中，也能再理所应当地嘱咐你一句保重。
这话被立在一旁的紫儿听了去，也只能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再也见不到曾经军帐内相遇时满眼尽是陛下的人了。
她深知受先帝教诲，沐韵苑一生未曾说过谎话，而后来的每一次言不由衷，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
可是眼前人虽为心上人，却不记得她曾经是谁。
女儿多脆弱。紫儿身陷这混沌之中近乎要落泪了，却终是在大皇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佯装镇静。
“要好好陪着陛下啊，紫儿。”
紫儿忍了又忍，才张口回道：“小姐放心。”
言毕，李贤又道：“你曾救过杨婷一命，我必当还你人情。今后你若有任何艰难险阻，我都愿为你偿命。”
为你偿命，这四个字于沐韵苑而言真是太重了。
“我一生避世，何来多少险境？陛下征战沙场，平安无事便是我最大希望。其他的，沐韵苑不多求。”
“如此……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等战局定下，我军全胜之际，我定要去喝你一杯相思茶。”
“随时恭候。”
“那不如，我们击掌为誓。”李贤伸出他宽大温暖的手掌。
“我会活着去见你，你也要善待你自己。”
“好。”
掌心相对，缝隙中露出的光亮，是这个古老的故事中最后的宁静，也是挽歌的开场。
第二日，天还未亮，相思引便吹了灯笼。大堂内被清扫的异常干净，却显得总有些空旷。门前的马匹安安静静地停着，吊死鬼搬上最后一箱行李，转身对站在一旁的沐韵苑说：“掌柜的，该启程了。”
沐韵苑身着昨日的白衣，在黎明的天色里显得尤为冷清。他站在茶馆门前看着屋前的牌匾，相思引五个字显得分外落寞。
“住了好些年的地方，临走还真有些舍不得。”
沐韵苑喃喃说着，末了无奈笑了笑。
“掌柜的，走罢……”
“嗯。”
马蹄声起，四人驾着马走在青石板路上，各自沉默不语。此情此景，与七年前沐韵苑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样。要说唯一有什么不同的，那便是来时沐韵苑无牵无挂，走时却牵肠挂肚罢……
过了天下楼石碑，便是过了长安的境界。四人一路往东，马蹄声此起彼伏。沐韵苑迎风流了泪，也未曾再回头看一眼自己最爱的雨深湖。所以她不知道，那叶子掉尽的花园深处，还是有一株茶花，挺过了三伏酷暑，挺过了秋雨凉风，悄悄发了芽。
又往东行了约摸三里路，领头走的水鬼突然见一只飞箭迎面而来，自己还未来得及躲闪便被精确刺中，毫无征兆地落了马。随后的人正要拔剑，紧接着就听见风中铃铛摇得激烈，马儿听了铃铛突然疯狂地四下逃窜，把马背上的人摔了个猝不及防。
“掌柜的当心！！”水鬼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见沐韵苑已经和几个蒙面的刺客打了起来，吊死鬼善于马技虽未被摔下来，却因马蹄踩中了埋伏而跌落进事先挖好的坑中，不见了踪影。黑无常在一旁与另外几个人刀剑对峙，却明显感觉力不从心，水鬼在沐韵苑身后为她挡着从后而来的刀剑，一转脸又看见另一批大队人马从不远处的山坡上疾驰而下。
“没胜算啊……”水鬼绝望地自言自语道，发现不远处的黑无常已被刺了好几剑，他脚下是一滩血水，映在沐韵苑眼里触目惊心。
“黑无常！！！”沐韵苑吼道，一脚踹开了背后的水鬼：“快把吊死鬼拉上来帮忙！！”
水鬼不得不又顶着迎面而来剑刃朝那巨大的土坑移动，还未走到坑口，突然从身后挨了一剑，紧接着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在地。
那唯一一把淬了毒的剑，就挨在了他身上。
沐韵苑一个人对付四个，这若换成以前定是战无败绩，可如今明显已经精疲力竭，杀得满眼血红，黑无常也被团团围住，根本无法靠近自己，眼下形式寡不敌众，沐韵苑打得十分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