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天作之合

林格在车上做了一个旧时的梦。

一会儿是那个昂贵的、店名是“春光乍泄”的服装店,引人遐想的名字,店里的装修和衣服选品却永远是冷冷淡淡,或者别具一格的vta风格。她想起和林誉之每次经过时都看到的、橱窗中那件漂亮白裙子,阳光落上去都像打了一层温柔的圣光,可望不可及,和她似乎只隔着一层玻璃,又像永远都触碰不到,就像吊牌上那不属于她消费力的数字。

但林誉之买下了这条裙子,学校中动员学生献血,有高昂的补助和小礼品留念。林誉之献了一次血,补助的钱,他没有拿来买营养品,也没有买其他东西,而是第一时间请假回家,给林格买下那条漂亮的小白裙。

在林格拮据的青春中,每一件新衣服都被她妥帖地收藏着。这条用哥哥献血换来的裙子,还有林誉之打工赚钱给高了一截的她购置的新羽绒服。

包括那个店,“春光乍泄”。

林格从未将这个词语和后来被滥用的涩意联想在一起,往后几年,她每次看到这个词语,想到的都是林誉之和那宛若自带圣光的小白裙

还有她渐渐起的一颗不安分心,那漫长而潮湿的南方雨季。

最长的一次雨季时,龙娇总是咳嗽,去医院检查了几次,都没查出咳嗽的具体病因,还是保守治疗,虽然有医保,但家中仍旧十分拮据。林格半年都没有买新衣新鞋,夏季运动鞋前面的网网破了一个洞,她自己用白色的针线悄悄地织好,线头藏在鞋里,乍一看,什么都看不出。

但林誉之看出来了。

他回家的时候,扬州下了好大的雨,去车站接他的林格猝不及防被淋成了落汤鸡,湿淋淋地踩了一脚水。林誉之替她刷的鞋子,原本还在笑着和她聊天,忽而声音停下

林格头上顶着浴巾,一手擦着,另一只手扒开门看,看到林誉之站在洗漱台前,握着她那一只破掉的运动鞋,一言不发。

次日就带她去逛街,买了双新的运动鞋。试鞋子的时候,林誉之单膝触着地面,低头给她系鞋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后,他问林格喜不喜欢站起来试试,合不合脚。

怎么不喜欢,那时候林誉之选的鞋子,林格都喜欢。她现在还记得那个运动鞋的品牌,不是什么国外的“大名牌”,是国内的,福建晋江的企业,素白的鞋面,素白的底,简简单单,百搭的纯白色,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色彩和设计,后来林格大学毕业,有了自由购买许多新衣服的钱,却还是会钟情这个品牌及其集团收购的子品牌运动鞋服。

但那个时候,在林格读高中时,那个紧紧贴着鞋面的硬质吊牌后,是一个昂贵的、她觉得付不起的数字。

她弯腰翻着价格看,看完后,又飞快丢开手,直起腰。

林格踩着很舒服的鞋子,摇头说不合脚,说不是尺码的问题,是这个牌子的鞋不舒服,她不要新鞋,穿新鞋就够了。

林誉之定定看她的眼睛,问真的

林格目光躲闪,点头说嗯。

林誉之没说什么,他让林格又走了几步路,站起来,问店员,可不可以拿一双新的。

他还是为妹妹买了这双鞋。

林格十分珍惜,从不在下雨天穿它,每次穿脏了,都要刷得干干净净,连最容易脏的边缘网面也要刷到发白,一直刷到起了一层绒绒的旧毛。

后来第一回的那个下雨天,这双刚刚刷干净的运动鞋就被忘在了阳台,没有及时收回。气味浓的东西落在林格月复上,眼中的泪,手心的汗,外面的雨夹杂着空气中的灰尘落在雪白的鞋面上,被雨水打落的枯叶,风卷起来的小虫子,混乱荒谬的时刻,它也在安静地接受见证。

包括两人的第一次约会,第一次背着家长的偷亲,林格读大学,第一次踏入陌生车站,也是穿着这双鞋,林誉之早早地在人群外守着,遥遥地冲她挥手,笑着叫她名字。

这双鞋,林格穿了四年,一直穿到和林誉之分手,鞋子还是完好无损的,没有开胶,也没有脱线,只是鞋底发黄,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老旧黄色。

分手后,她把鞋子洗干净,晾晒在家中阳台上,本想着收起来不要穿,可惜就此失踪,再也没有见到。

她后来又去买了几双类似的同品牌鞋子,却再也找不到如那一双合脚的。

林格曾经将这件事当作是一个和林誉之彻底告别的征兆,但俩人之间拥有过的共同回忆和物件太多太多,多到就算是把所有东西都清空、搬了家也不能完全割舍。家中一起睡过的旧床,一同养过的花,玩闹过的厨房,客厅里一起躺过的旧沙发,残留着指甲痕迹的餐桌。即使统统全部丢掉,也动不了记忆分毫。

那些存在大脑、肌肉中的记忆是不变的,林格喜欢在扬州漫长的雨季中和林誉之通电话,连声音和隐晦的情都藏在朦胧雨水中;她还喜欢在父母都睡下的沉静夜里马奇在林誉之腿上,她喜欢能战栗到忘记一切的深丁页。他手臂上的气味,头发的角虫感,手掌的纹路,垂下睫毛时的宁静,一件又一件,都刻在林格的记忆里。藏在她每次对心理医生的倾诉里,偶尔冷不丁地从记忆和梦中逃逸

朝朝暮暮,日日月月岁岁年年的相处,她怎么能完全地忘掉。

她们已经互相融入了,说不出谁转化了谁,怎么能分开。

人不能徒手清理干净两块已经开始扩散、互相渗透的金属。

林格翻了一个身,差点从车座上跌落,车内开着空调,但毕竟行驶时间久了,仍旧闷闷的,像积攒了些浊气。林誉之将车窗开了小小的缝隙,放一些新鲜空气进来,北方的冷空气是清洌的、刺入肺部的寒冷,林格慢慢地坐起,没有看清林誉之的脸,含混不清地问“几点了”

林誉之说“十点钟,你刚睡了二十二分钟。”

才二十二分钟,林格却总觉得已经睡了好久好久,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这样舒展的觉。她裹着毯子起来,缓慢地看着前面两人“这是哪儿”

杜静霖说“服

务区呀,你睡傻了知道咱们等会儿要去那里吗”

林格拍了拍脑袋“喔。”

林誉之转身,问她“要不要去上厕所下个服务区要半小时才能到。”

林格摇头。

她上车后就睡,几乎没怎么喝水,腹部空空,什么都没有。

抬眼看,车窗外茫茫的白,有几个人在清理一个小房子檐下的冰柱,用一根长长的棍子敲下,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碎成一片,阳光照过去,明晃晃刺目的白。

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太阳了。

都说天气会严重影响人的心情,欧洲北部国家的人常常在漫长的冬季陷入抑郁的情绪、无法排解,而对于林格来说,南方漫长的雨季和北京那拥挤、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潮汹涌,也是她抑郁情绪的催化剂。

林格叫林誉之暂停一下,先不要开车,她将车门打开细微的一条缝,伸手小心翼翼地出去,寒冷的空气让她的手几乎顺势僵了,立刻迅速收回手掌,关上车门。

在这干冷的空气中轻轻叹出一口浊气,林格说“真好。”

杜静霖在系安全带“什么好冷得好啊”

“不是,”林格说,“这样干燥的天气真好。”

不是阴雨连绵、望不到头和边际的痛苦雨天,一切干燥而清爽,好像爱恨开始分明,就连胆怯和犹豫都被晾干了。

她从后视镜看林誉之,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在关闭车窗,上安全锁。

“你们饿吗”他神色如常地向车内的弟弟妹妹做好问询,“这个服务区不吃饭的话,我们就要等到下个服务区,或者再下一个那个远一些,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俩人都摇头。

林誉之颔首“那我们继续出发。”

长时间坐车是一种煎熬,林格之前买不到火车票,曾经坐过一次长途大巴,结果半路上就吐得稀里哗啦,差点把胆汁都呕出来。但坐林誉之的车似乎永远都不必有这样的困扰,她在摇摇晃晃中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仍旧没有眩晕感。

杜静霖的嘴闲不住,兴致勃勃地问林誉之,刚才他在车上看什么呢听着像是粤语,隔着车玻璃,都看见林誉之在那儿笑,看喜剧片呢周星驰还是周润发

林誉之没说话,林格伸了个懒腰“肯定不是电影,林誉之最不喜欢看电影了。”

她和林誉之的约会中,也很少有看电影这个安排。以前流行盗版dvd的时代,一张碟子能刻录几十个甚至一百个电影,林格不必换碟片,只需要依照盗版光碟封面上的目录,就可以看各种带字母港片,其中不乏有些或新奇或露骨的邵氏影片。林誉之不看,什么成龙全集,李连杰大全,周星驰喜剧电影一览、周润发他都不看,只在自己房间默默看书,或去阳台上照顾那几盆花。

电脑进家后,林格百无聊赖地开始搜喜欢的外文电影看,学校统一征订的英文报纸上提到的暮光之城,抑或者被奉为经典的泰坦尼克号这个杀手不太冷,

她都看,即使自己没什么事,也要放这些影片,让林誉之不能使用电脑

林誉之不说什么,也不会坐在她身边一起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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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格就不记得他在影片上有什么偏好,他在高中大学时期,对那些同学们都在看的美国大片,也没什么兴趣。

林誉之说“如果你想讨论电影这个话题,还是找格格吧,她比我精通。”

杜静霖犹豫望他一眼,还想着刚才听到的声音,屏幕上有些含糊不清,可杜静霖确定,那应当就是个有些年头的电影,他也的的确确听到粤语,只是听不清是什么。

林誉之好像永远都藏着秘密。

先前还好,到了现在,杜静霖迟钝地想,他好像的确是局外人,这对兄妹之间的局外人,而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种挫折的情绪让杜静霖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都保持了沉默,中午在服务区吃的午饭,热腾腾的汤面和小菜,很难用“好吃”或者“难吃”来界定。说“好吃”吧,肯定对不起农民伯伯的辛苦,但讲“难吃”,似乎又有些否定厨师的努力。林格只吃了几口,放下筷子,说吃不下了

最震惊杜静霖的画面就在此刻出现,听林格拒绝再吃后,林誉之再自然不过地把妹妹的碗拿在面前,吃掉了林格剩下的那半碗面。

杜静霖惊叫“格格,你都愿意让他吃你剩下的面,却不让我吃你剩下的那半个包子”

林格在喝水,这家店前面用餐区的人不多,她呛住“你干嘛啊干吗说这么可怜”

杜静霖握着筷子,神色凝重,摇头“不对,不对,哪里有兄妹像你们这么亲密的,哥哥吃妹妹的剩饭,晚”

「晚上也要睡在一起。」

杜静霖没说完,他还在想,那天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眼花了,还是臆想,或者,真实看到了。

林格说“你是独生子,又没有兄弟姐妹,当然体会不到有哥哥的感觉了。”

不。

她讲完后才意识到失言,杜静霖哪里是独生子,他还有个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现在在吃林格没吃掉的那半碗面。

尽管杜静霖并不知情。

对此知情的林誉之放下筷子,他在吃东西时并不会讲话,喝了口水,才说。

“我和格格一起长大,她胃口小,出去吃饭总是剩下东西,”林誉之说,“我替她解决,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杜静霖说,“你俩年龄差距又不是很大,还是异性不觉得膈应吗”

林格还在喝水,无糖的茉莉乌龙茶,喝了两口,才回过神,缓慢思考杜静霖这话中的含义。

膈应

是指洁癖林誉之之前的确是挺洁癖的,他的毛巾,她误用了一次,他就再也不会用了;他的床上不能坐人,不能在他房间里吃东西,桌子上的书不能碰,洗漱用品也都不允许其他人动。

可那些都是林格和他“化干戈为玉帛”之前的事情,自从

林格心甘情愿、打心眼里叫他一声“哥哥”后,林誉之就再没有这些洁癖”了。

他一改那些作风,毛巾随便给她用,床让她随便坐,哪怕林格用他的餐具吃饭,林誉之也不恼。而在林臣儒入狱、龙娇生病后,林誉之也开始默认地会解决掉她剩下的食物。

林格惊讶“你不会吃你表妹剩下的东西吗”

之前没人提到过。

林格的胃口不大,在外面吃饭时,她有时点多了,吃不完,剩下的粥和面,妈妈和林臣儒也都会继续吃。

喔,当然,那是她成年之前的事情了。

杜静霖张口,“不会”两个字还没出口,先被林誉之冷冷淡淡的声音截断。

“我和格格当初算得上相依为命,”林誉之说,“我们连吃饱穿暖都要努力去维持,静霖,这已经是我们的习惯。”

杜静霖说“但是有点太暧昧了吧你们不觉得吗”

“在林爸入狱后,我只想怎么让妹妹顺利读完书,正常生活,”林誉之说,“暧昧是生活舒适的人才会有的烦恼。”

杜静霖不说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当初林臣儒给他爸爸做司机,因为收受贿赂进了监狱,实际上,这本来就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很多人都说,是他妈妈杜茵茵抓着不放。

林格也没有继续接下去,她当然知道林誉之说得都是事实。

那种穷困潦倒的情况下,兄妹俩相依为命地生活,连日常的基本需求都需要努力赚钱来满足,又怎么会奢侈地想是不是过于暧昧。

可,她那个时候的确也还小,阅历浅,还在上中学的人呢,哪里懂什么;林誉之已经上大学了,那

他知道吃妹妹的东西会不合适吗还是,他只是单纯地不想浪费粮食

林格不知。

她又裹了裹肩膀上的毛毯,侧脸看,千山万水,白雪皑皑,迢迢远远的路。

第一次时林誉之早早准备好的小雨衣,他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什么“就算是亲妹妹”的疯话,还有“如果知道你不是我亲妹妹我早就”

林格总觉自己距离真相、真实的林誉之又近一步。

他好像,好像从来都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是一个心无杂念的好哥哥。

从一开始就不是。

她以往年少气盛,恋爱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会细细去深究这些;分手后一度陷入抑郁沼泽,整个人都如躲进壳中的小蜗牛,又像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企图通过不看不听来逃避。

现在不是了。

小鸵鸟把脑袋从沙子中探出,林格通过后视镜看主驾驶的林誉之,想要看到真真切切的他。

后面的路程,林誉之没怎么停,杜静霖在副驾驶座上睡得一声不动,像一块儿水底的石头,也不知他是从谈话中感觉到羞耻,还是怎样。林格除却上车的困倦后,现在清醒到连闭眼养神都觉得浪费时间。

她试图从后视

镜中捕捉林誉之的变化。

他的发际线依旧,虽然是医生,但没有脱发,也没有长什么皱纹,这个人基因好到似乎并不会衰老,永远都健健康康;他的眼睛一如往常,只是少了很多专属于兄长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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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的,看不到了。

林格开口“哥。”

林誉之说“怎么”

“我没去过那边,但知道现在是长白山的旅行旺季,”林格说,“那个酒店太贵了,附近还有其他酒店”

“我已经订好了二间房,”林誉之平静地说,“去了就能办理入住。”

“什么时候订的”

“从你和我解释要去那个酒店找人盖章时,”林誉之说,“你好运气,刚好还剩二间景观房。”

林格愣愣“可那个时候你没有讲要和我们一起去。”

“如果你们一开始找的那个司机没有取消订单,我也会跟在你们后面,”林誉之说,“雪地开车比平常危险,我不放心。”

林格问“不放什么的心”

林誉之坦然“不让哥哥的心。”

林格顿了顿,讲“我以为你会讲其他的心。”

比如,情人,爱人,或者其他的。

林誉之笑了,林格意外地发现,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或者说,从她醒来后,林誉之的心情就忽然变好了,像今天上路前忽然晴好的大太阳。

“如果我旁边这位姓杜的先生没有在装睡,”林誉之说,“我倒是很乐意和你探讨一下我的其他心。”

林格“”

她摘了安全带,猛然趴在副驾驶座的背椅上,杜静霖果真吓了一跳,睫毛颤了颤,胡乱翻个身,欲盖弥彰地打起呼噜。

林格叫“你竟然偷听”

杜静霖不说话,假装的呼吸声更重了。

林格脸皮不算薄,但涉及到林誉之的一切,好像总能轻而易举地令她脸热。她耳朵热得发红,总觉这是一个比做,爱还要私密的事情,哪怕她和林誉之刚才的讨论并不露骨奇怪,奇怪,林格捏着自己耳垂,烫到她想要拿把雪去遮盖它。

一直到下车,她都没有再讲什么话,只是耳朵的潮红还在。林誉之扶她下车、防止她跌倒时,垂眼看,还是能看到林格通红的耳垂。

只有杜静霖,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个“陆总”打电话,火急火燎的,客套几句话,就笑着问他,现在人在哪儿。

陆总没接电话,接电话的人是他妻子,说陆总在滑雪,暂时不方便接电话。

杜静霖还想再说几句,看林誉之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后再谈。

北方的夜晚来得更早,暮色早已笼罩大地,二个千里迢迢跋涉而来的人,也早已筋疲力尽。且不谈坐车,乘车的人坐了这么久,臀部肌肉也已受累。户外寒冷,风嗖嗖冻人手指,杜静霖快走几步,进了酒店大厅,清雅暖香熏人,林格呼出温暖的一口气。

她不

理解“这么晚了还在滑雪不冷吗”

“可能人家抗冻呢,”杜静霖猜测,“听说他老家就是北方的,可能基因就抗冻。”

店里的侍应生拎着行李箱,其中一个引导着他们去前台办理入住,林格抖了抖大衣上的雪,那种北方特有的、雪花般的冷气似乎还凝结在呼吸道中,她看见林誉之穿着的羽绒服,浓郁的黑,边缘处是淡淡的、更暗一点的墨色,不仔细看,看不出。

“哪里是抗冻,”林誉之笑,“是躲着呢。”

杜静霖糊涂了“他躲我干什么”

林格心往下坠了坠。

“你以为你一路来,你爸不知道”林誉之说,“他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知道你俩要来找人签字从一开始,陆农德就是他特意派来的,为的就是不让格格顺利找到他签字,能拖就拖。”

杜静霖说“拖这个有什么意思”

林格知道有什么意思。

她在专心办这件事,而林许柯偏不让。对方还存着小心思,和林誉之认亲不成,也不想让她太轻而易举地达成目的。

林格说“你早就知道,却还是送我们过来。”

林誉之说“送你们来,就是为了办成这件事。”

酒店办理入住的前台请他们去做人脸识别,录入信息,谈话暂时终止,二张房卡各自交到手中,林誉之把林格的房卡递给她,林格抬手去拿,第一下没抽走,他捏得很结实。林格皱眉,又用力抽

林誉之微笑“时间也不早了,你们都先去洗澡休息吧,房间内可以订晚饭,也可以下来吃,等一会儿我再讲怎么找他。”

他松开手,林格捏着那张房卡,不动声色收好。

杜静霖说“我的好哥哥,别拿这事开玩笑了好不好你看格格都急的快上火了,有什么话干脆直说就好了”

“没事,”林格转脸,对杜静霖说,“刚好我也累了,我先睡一觉,明天见。”

她拿了房卡,往电梯的方向走,那张薄薄的卡片被她捏在掌心,像一片坚硬的贝壳。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发不出丝毫的声音。电梯很大,上了六个人和行李箱,仍旧空间充裕,林格看着一本正经的林誉之,悄悄抬手扯了扯他袖子。

林誉之默不作声,只垂眼看她一下,眼角都是笑。

电梯门开了。

二个人房间离得都不远,最佳位置的观景套房就这么几件,落地玻璃窗外就是皑皑白雪,朦胧长白山。侍应生说行政酒廊的晚间畅饮已经开始了,她们可以随意过去,林格说了声谢谢,关掉门,一层层地脱掉身上的外套。

林臣儒在两分钟后打来电话,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退休金,只是挂念着林格,不知道她在外面玩得怎么样;絮絮叨叨地叮嘱完后,又一改常态,严肃地叮嘱林格,要留意杜静霖那小子,可别和他发生些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林格哭笑不得,连连劝他老人家放心。

林臣儒又问“誉之呢他今晚住哪

儿”

林格捧着脸,说“您怎么那么信任他您都快把他当亲儿子了,您对自己的亲闺女都没那么亲。”

林臣儒笑“你还和自己哥哥吃醋啊”

林格说“哪有。”

看女儿撒娇,林臣儒心舒展开。林格不在的这几天,林誉之又请了导游,陪着他和龙娇去杭州玩,他们还遇到一个仙风鹤骨的白胡子老爷子,穿白色中山装打太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聊了几句,知道对方精通周易,八卦推演,龙娇兴致勃勃地问起儿女姻缘,对方一通测算,说他们儿女的姻缘不用着急,是他们的“身边人”,将“同时有着落”。

龙娇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儿女最好同一天结婚的意思。她不想再拿这事说给林格听了,怕女儿真的再反感催婚,也是有前车之鉴在,只和林臣儒讨论了很久。林臣儒倒是有些其他看法,他听人这么讲,猜的是,林誉之和林格将会在一同旅行、或外出时遇到心上人。

人老了,也迷信,信一些冥冥之中天自注定。林臣儒想问林格,这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男人女人,又咽下去,慈爱看她。

“好好玩,别担心我和你妈,”林臣儒说,“玩够了就回家,也问问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很想他。”

林格一口答应。

杜静霖邀请她一同去行政酒廊,林格没去,她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周围仍旧是静悄悄。拿起手机看一眼,林誉之仍旧没有发消息。

只有杜静霖反馈,给陆农德打了二次电话,都关机了,现在联系不到人,他去前台,前台也不配合,不肯告诉他具体的身份信息。

他还说林誉之早早睡下了,给林誉之打电话也没有反应。

林格说知道了,请他早点去睡,不用再在这件事上费心;等明天醒了再说。

她不再等了,穿上鞋子,去敲林誉之的房门。

林誉之果真在。

他请林格进来,微笑着问她有什么事。

林格说“爸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林誉之说“等事情做完了。”

“什么事”

“帮爸解决了文件签字的问题,”林誉之说,“还有,等格格想通。”

林格驳“我一直想得很通。”

“好,”林誉之顺着她往下说,“格格一直冰雪聪明、一点就通你来只是想告诉我这个”

“不是,”林格坐在林誉之对面的椅子上,“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说服陆农德签字。”

“干巴巴地讲没有意思,”林誉之笑,“现在才八点钟,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不如我们玩些小游戏打发时间”

林格说“我想知道你想怎么做。”

“那就继续玩上次的真心话大冒险吧,”林誉之温和,“这次我们不玩复杂的纸牌,只比大小。”

林格不满意“你总是在吊我胃口。”

“不是,”林誉之轻轻摇头,“我只是还没

想好该怎么说。”

灯光下,他拆开一盒纸牌的外塑膜,林格认得这个,还是杜静霖买来的。他说是以防万一,万一酒店也停电了呢杜静霖甚至还准备了一份桌游,就在他那鼓鼓囊囊的背包里。

现在他没用上,倒是林誉之和林格先拆开了。

林誉之打开盒子,抽出光滑的纸牌,那种属于纸牌的特殊印刷品味道让林格的大脑清醒了好多。她稍稍坐正身体,看着林誉之那漂亮的手指“什么规则”

规则很简单。

就是比牌面的大小,赢者向输者提问一个问题,输者可以拒绝回答,但他她必须脱掉一件衣服。

林格无比庆幸自己还没有脱掉自发热的保暖内衣。

林誉之洗干净纸牌,自己先拿了一张,又示意林格也取一张。

4对k。

林格放松了,把牌往桌上一丢,直截了当地提问林誉之。

“你说实话,”林格说,“在我说之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找陆农德签字”

林誉之答“我知道,但我不确定你和杜静霖结伴来哈尔滨是为这件事我以为你会直接去长白山。”

很好。

又来一局。

林誉之拿5,林格是6。

她又赢了。

林格抛出的第二个问题比较尖锐“你是不是已经让其他人先来酒店找陆农德了”

林誉之用欣赏的目光注视她“不愧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通的林格。”

林格哼一声“少拍马屁。”

话说多了,嘴唇干,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第二局还是她赢。

林格都没想到自己今晚上手气这样好,连续二局的胜利让她开始喜欢上这种方式,亮出手上的红色大王牌时,她问“我和杜静霖一开始的订车订单被取消,和你有没有关系”

林誉之笑“你之前不是问过这个问题了吗确认要浪费这么宝贵的问题机会”

林格满不在乎“今天晚上不一定还是你赢,你说。”

林誉之没有正面回答,他笑着一一解开身上的羊绒开衫纽扣,把这件轻软的衣服脱下,顺手丢在一旁“我选择大冒险。”

林格哼一声,重新洗牌。

第四局平局。

再来。

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林誉之风生水起,他将手中的小王牌仔细压在桌面上,微笑看妹妹“当初和我分手,是不是和陆毅重有关你不需要回答太多,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

林格沉默两秒,说是。

她没想到林誉之忽然问这个问题,隐隐有些不安“我要和你换座位,这边风水不好了,运气转到你那边了。”

林誉之果然依她,顺从地和她调换位置。林格给自己的水杯倒满水,用手扇了扇风生水起,这还是舍长教她的。

“做法”后的第一局果然来了运气,林格再度获胜

,她问林誉之“你手上是不是有陆农德的把柄”

林誉之说“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这么问。格格,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容易请人帮忙了。”

林格吐槽“你把这个叫做请吗”

林誉之叹“可能我就是这样的卑劣。”

洗牌,重开。

林誉之慢慢悠悠洗牌的时候,林格一直目不转瞬地盯着他的手掌心,看着那些哗哗啦啦的纸牌和数字,浓郁的油墨味道悠悠飘来,似催眠又惹得人直上头。

林格不自觉有了紧张感,她从没想到,简单的纸牌比大小还能令她出一身的冷汗。和林誉之之间玩过的小游戏其实并不只纸牌,她之前贪玩,还买过那种羞羞的情侣飞行棋,一本正经地印着各种惩罚和格子清趣。咬多久入几下,需要什么道具还要怎样搞,红酒冰块和牛奶,他们玩过四次,没有一次能顺利地到终点。和那个比起来,现在的纸牌比大小和真心话着实是正经到不能再正经了,可林格却还是肾上腺素飙升,舔了好几次唇。

她这次先抽,小心翼翼地开

是黑色小王

林格心情舒展,得意望林誉之。

他手一转

红色大王。

林格沮丧地放下牌,愿赌服输。

林誉之问“分手后,你又对几个男人心动过”

林格问“心动的意思是什么”

“有一瞬、哪怕是一瞬间的念头,接受他们的追求,和他们组建家庭,”林誉之说,“都算,一秒的心动也是心动几个”

林格痛快地站起来,利索地脱下裤子,露出穿着黑色自发热裤的两条腿“我选大冒险。”

林誉之洗牌。

他又赢了。

林格喝掉杯中的水,又注满,重新做一个“风生水起”,而林誉之含笑看她收拾水杯,提问“分手后,你有没有和其他男人一同喝过酒”

林格说“都是些无聊的问题。”

林誉之说“不,这些对我很重要。”

林格利索地脱掉上衣,一身黑色保暖衣地盘腿坐着,气定神闲。

重新打乱纸牌,终于轮到她胜利。

林格不问陆农德的事情了,她压着那张纸牌,干脆利索地问林誉之“你这次过年回来见爸妈,是不是别有所图”

林誉之说“是。”

林格问“你图什么”

“需要再来一局,”林誉之笑,“一次胜利只能有一次问题,格格。”

再来一局,林格不出意料地又输了。

幸运女神的眷顾是有度的。

她摊开手,等待着林誉之的问题。

反正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情感问题,实在不行就脱发热衣嘛,数一数,她身上还有四件,可林誉之只剩下二件了。

林誉之问“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我,哪怕一次”

林格愣住。

片刻后,她说有。

嗯,”林誉之说,“我也一直在想你,格格,刚分手的时候,我想,以后再也不同你说话了,你这个小白眼狼,我再怎么爱你,也都是无用的。”

林格说“你干嘛骂人呢”

“骂的就是你,”林誉之说,“小兔崽子,没良心的小东西,我有很多话想拿来骂你,格格。但你看,不管我怎么做,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到你。”

最后一声很轻。

林格说“林誉之,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再继续,继续。”

不知是否因她自乱阵脚,她又输了。

林誉之问“路毅重威胁你的内容,是不是和林爸有关”

林格说“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还有林誉之。

这两个对她来说都很重要的人,是路毅重威胁她的把柄。

她洗牌,这次也不要林誉之自己拿了,林格胡乱抽一张放他面前,一张放自己面前。

还是她的牌面小,好像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林格心一乱,越是不想输,越是会输。

摸着胸口,慢慢地坐下,林格等着新的问题。

她还在想,等下要脱上衣呢,还是的,纯棉质,也不够风情万种,购置它纯粹是因为强烈的舒适性,,并不适合约会时穿。

林誉之却不问了,他凝望着不再笑的妹妹,从她的神色中窥探出东西。那些不能出口的话,那些困扰她的东西,林誉之不想在这个时候继续,他至今不知路毅重究竟对妹妹施以什么压力,但妹妹的此刻神情,能令林誉之对路毅重那稀薄的血缘亲情更加淡漠。

林誉之说“你现在想要我抱抱吗”

林格一愣。

摇曳烛光下,林誉之把手里的牌丢在桌子上,他说“如果这个游戏让你不开心了,就告诉我。格格,你有什么不舒服都及时讲。”

她说“我没有不开心。”

林誉之问“那你现在需要我的拥抱吗”

半晌,林格轻轻点头。

是的。

很需要。

再怎么自欺欺人,那些被压抑的感情都不会被压缩成玻璃罐中的果汁。就算是,那也是随时会爆炸的百香果。

林格很需要一个抱抱。

林誉之把林格抱到了沙发上,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用不熟练的摇篮曲哄她入睡,就像多年之前的下午,他中暑不舒服,林格也是趴在他床边,一边喂给他藿香正气水,一边哼唱着杨柳叶子青,哄他快快入眠。

不过是哄的和被哄的换了位置。

林格先主动用手臂去勾林誉之脖颈。

他脖颈上跳动的血管,专注看她时的眼睛,心跳,温度,气味,林格搂住他,想要去贴他的嘴唇,但林誉之却挪开脸,那个吻只落在他侧脸颊,软软和

和地贴着。

林格有些怔忡。

林誉之抬手盖住她眼睛,另一只手拍了拍桃。

“别急,”林誉之说,“明天还有正事,你要多留些体力,我先送你一次。”

林格说“什么叫送我一次”

回应她的,是林誉之的手指。

林格发誓,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林誉之的手比唇更好用。

完全、完全、完全和之前不同啊。

她甚至需要紧紧咬住林誉之的手臂才能压住音量,避免被外面听到。

被温柔打开的二月初枝头小豆蔻,拂过耳侧的二月中暖融柔春风,慢条斯理的凿岩开山撑隙指,咕叽咕叽的潺潺绵绵清流水。

林格一直小声叫林誉之的名字,就像热恋期的昵称,她死死地攀着对方肩膀,眼前好似回忆中童年的漫天壮观烟花,脚趾用力地绷直,颤到开始泛起抽筋的那种感觉,她却不能叫停,只徒劳地叫林誉之,哥哥,哥哥。

只是赠送的这一次,就足够林格不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而是倒头睡在林誉之这里。但残余的理智告诉她,这样很危险。

杜静霖的房间和他们太近了,倘若被他看到清晨她从林誉之的房间出来,那才是长十八个嘴都说不清。

林誉之解决了这个困扰,他贴心地抱林格回到自己房间。

她并没有得到林誉之的吻,但在哄她入睡时,对方却一直在吻她额头,用她分不清是爱侣还是兄长的力道,轻柔地盖印。

林誉之要起身,林格不肯,死死地拽着他的袖子,林誉之等了很久,等她睡熟,才将衣服轻轻挪开。

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订好的私密房间中,在陆农德来之前,林誉之又完整地看了一遍春光乍泄,从开始到结尾,他无心情留意剧情和台词,只等到最后那一句,定格。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林誉之反复看这一句,隐约透过字幕,好似能看到妹妹的脸,她的唇一张一合,好似在对他说这几个字,在说,不如重新开始。

多好。

林誉之想,现在是重新开始的好时机,他已经不必再为经济窘迫,不用再被强迫做不喜欢的事情,和妹妹的心结也已经清楚,她不再如鸵鸟一般逃避这段感情,虽然还是谨慎,但至少愿意主动去了解他。

林誉之能明显感觉到妹妹那缓慢的转变。

之前逼太狠,她才会缩一缩,这段时间适当的放松,才令她终于从沙土中伸出胆怯又好奇的小鸵鸟脑袋。

至少她愿意隐晦地表达出这点。

按照林誉之的计划,他还想拿陆农德再收一收紧,可现在看来,似乎完全没有必要了。

他打算速战速决。

那几份需要签名的文件资料就摆在桌子上,林誉之关掉电影,环顾四周,陆农德没有来。

他不着急,只打电话给朋友,要他给陆农德的情人和私生

子打去一个电话。

又等了五分钟,陆农德果真大踏步进来了。论年龄,他比林誉之大很多很多,算辈分,应该和林臣儒同辈。

他走得快,上了年纪,什么滑雪都是借口,在酒店里最多的就是泡泡温泉,修养生息,更多的,老了,运动能力也差了。

被逼急了,陆农德也不同他迂回,直接了当“林总吩咐我躲着,不是我不愿意签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做。”

林誉之说“我能体谅陆经理的处境,所以也不想过于为难您。毕竟,和妻子已经约定好丁克婚姻的陆经理,又要隐瞒出轨的事实,又要想法设法养着私生子、为他上学而煞费苦心,也很辛苦,不是吗”

陆农德脸颊不自然地颤动。

他沉默着。

“至于林许柯那边,”林誉之平静望他,“他知道我过来,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你但我会。”

林誉之微笑“当然,您有选择签和不签的自由。”

陆农德不说话,也不看桌上已经凉了的菜,伸手拿起笔,拿起那叠审核文件,不看也不写,刷刷刷刷刷,写下自己名字。

丢掉笔,他拂袖而去,一言不发。

林誉之仔细看过了那摞文件,略微休息休息,才按了按眉心,沉吟片刻,同朋友打去电话,自然地请他在一月后,将那些拍摄的照片全部寄到陆农德家中,收件人是陆农德的太太。

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林誉之余光注意到杜静霖门口开着,后者站在门旁,疑惑地问他“哥,你去哪儿了”

林誉之说“和朋友谈了些事。”

杜静霖喔了一声,迷茫地看林誉之胳膊下夹的那叠文件资料“这是”

“好好享受这里的雪景吧,”事情顺利,林誉之难得对杜静霖露出点笑,“再玩两天,我们一块儿回去。”

杜静霖终于反应过来,他冲林誉之竖起大拇指,钦佩不已“哥,您真是这个。”

林誉之终于看杜静霖这个血缘上弟弟顺眼了不少,他不予评价,只摆摆手,示意他安静。

该睡了。

长白山的夜晚寂静隽永,而相隔千里之外的人,一夜不成眠。

林许柯面色虚浮,灯光一打,他发根未染的地方,已经雪白一片,白的如屏幕上的悠悠雪景。他滑动着平板,逐张看那上面的人,他的两个儿子,都像花蝴蝶一样绕着林臣儒那个懦弱家伙的便宜女儿

越看,脸色越凝重

尤其是后面几张,是人拍摄的走廊,相机忠诚地记录着拍摄时间。

林格衣着妥帖地进了林誉之的房间。

二小时后,林誉之抱着她出来,明显换过衣服,头发也散了。

二个小时。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林许柯这么大岁数了,不会相信他们只是友好地坐在沙发上看了一场完整的泰坦尼克号。

上次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林许柯悄悄找了专门拍这个的私家侦探,本不报期望

,没想到还真的拍到了证据。

和林许柯想象得一模一样。

他几乎要皱紧眉,其他的倒还好说,林誉之喜欢也就喜欢了,偏偏林臣儒进过局子,留了案底唉,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该多和杜茵茵那个婆娘强硬地争一争,保下林臣儒,或者再换另一个心腹当替罪羊,反正对方已经蹲过一次监狱,再蹲一次也没什么

不,或者说,早知道林臣儒女儿能出落得这么漂亮,当初就不该把誉之送到他家里养着。

明明中学时看着也就普普通通,怎么还能越长越惊艳。

不管怎么样。

林许柯自言自语。

“这个亲家也不错,誉之坚持林臣那老东西是他爹,那给他当女婿也行,”林许柯喃喃,“是好事,好事,我得撮合。”

是得撮合。

还是得继续打亲情牌。

林誉之不是喜欢林格这丫头片子么那就让他们在一起。林许柯想,虽然这样的感情有点怪怪的,从小搁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兄妹,好在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算乱,伦。

更不要脸的事情,林许柯干得多了,这种不适感也只存在几秒,道貌岸然的老禽兽就欣欣然接受了这一切。

他坐下来回看照片,凭借着一个情场老手的嗅觉,能看出两人这种关系肯定不是一日两日;时间久了,周围人却没发现,这说明林誉之或者林格不好意思把这件事告诉父母。

没事。

林许柯好意思。

他放下平板,打电话给林臣儒。已经是深夜,打了第二遍,对方才接,迷迷糊糊的,叫他一声林老板。

林许柯笑了,轻言细语“亲家公,这么晚了,还不睡呀”

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林臣儒揉着脑袋,一边纳罕林许柯大半夜不睡觉在发什么疯,一边又被这句“亲家公”吓得直接站起。

林臣儒说“林老板,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林许柯看着平板上的照片,压低声音,说,“就是想和你说件事,臣儒啊,你觉得,我家誉之和你家格格,配不配呀”

手机那边一团死寂。

林许柯以为信号不好“臣儒臣儒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林臣儒说,“林老板,你说的是誉之不是静霖”

林许柯想,哟嚯,没想到林臣儒个子不高,胃口倒挺大。他赔进去一个儿子还不够,林臣儒竟然还想他另一个有出息的孩子难道天底下的好孩子都得喜欢他们家格格仗着自己女儿漂亮,也不能这么贪心。

林许柯还需要对方帮忙,还是笑“是誉之,誉之。你不觉得,这俩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命中注定、天作之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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