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死里逃生,褚三郎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侥幸,再不复世家子的风度,满脸狼狈地抬头望向差一点就要了他们命的天子。

眸中俱是戒备与恐惧。

珠帘阻挡,辇车转向,他只隐隐绰绰看到一双泛着赤色的眼眸,有几分熟悉仿佛见过。

褚三郎怔怔地盯着天子的辇车。

“姐姐!”

“五娘子!”

宫人松开了对她们的压制,安嬷嬷和褚心双立刻朝着跌倒在地的女子而去,动作慌张失措。

褚心月差一点就被活活扼住喉咙而死,咳嗽不止,被人扶起来只一瞬,就在惊恐与迷茫中失去了所有意识。

“五妹妹,快,立刻去祖母那里。”耳边是幼妹的哭喊声,褚三郎终于将目光从辇车上移开,看到晕倒的褚心月白了脸。

萧焱的辇车并未走远,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传入他的耳中,他的指骨捏的咯吱响。

他是不会放过他们的,除了外祖母,褚家的每一个人都要死,都要死!

“她选择为了他们死,而不是为了朕活,用朕的血肉供养他们的尊荣富贵,朕永远不会放过他们!”

萧焱的指骨捏出了一道血印,他看着鲜血一滴一滴冒出,上前嗅了嗅。

又腥又臭,很难闻。

***

太阳已经落山了,绿枝和戴婆婆一起忙活,把箱子里的衣服首饰按照四季划分归置到屋里。

余窈自己则在院中,宝贝地摸了又摸那把失而复得的短弓,兴冲冲地捡了树枝当箭对着空地射来射去。

尉犇等人目不斜视,实际上心神都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就怕她不小心伤着自己。

偶尔,还得绞尽脑汁合适有分寸地回答她的问题。

比如,余窈问大牛护卫一个一直好奇的问题,“你们武卫军中真的没有一个姓李的郎将吗?”

“……回禀娘子,吾等只听过黎郎将。”

又比如,余窈鬼使神差地领略了所谓的李郎将和黎郎将或许根本就是一个人,又接着问道,“黎护……黎郎将他的家里究竟有没有夫人啊?”

余窈从在青州城就纠结这个问题,她可是冒用了“李郎将”夫人的身份!

尉犇不知道话题为何就拐到了这个方向,坚毅宽颌的面庞迟疑不决。

顶头上司有没有夫人或者说有没有姬妾,这叫他怎么回答。

大概率是有的,可他说有,万一余娘子问的更仔细,他一个字不说也很尴尬。可要是斩钉截铁地回没有,传到黎郎将耳中,他必定也不好做人。

“大牛俺只是军中的一个小卒子,黎郎将那么尊贵的身份,高出俺不知多少,俺不知道。”尉犇故作憨厚地挠了挠脑袋,只能说他不知道。

“好吧,大牛,你得好好努力了,我看你比黎郎将也差不了多少,外祖父还说你的体格好呢。”余窈依旧没得到答案,大眼睛认真地瞅着护卫,坚信他的未

来不止是一个小卒子。

尉犇点头,眼中拂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这话,他得等有机会的时候说给郎将听,怪不得郎将得知陛下的吩咐后,和他说得了一个轻松的差事。

在余家待这几天,没有刀山火海,没有算计谩骂,每天担担柴挑挑水巡巡逻,有一间宽敞舒服的大屋子住,厨房的戴婆婆手艺也不错,余娘子还阔绰地给他们每人十两左右的月银,的确轻松。

“娘子,您方才射箭的手势和身姿是对的,可能脚法有些偏差。”尉犇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忍不住提出了两分建议。

“哦,郎君没教我脚法。”余窈一听,连忙按照他说的改换动作。

她试了几下,果然树枝飞到了她瞄准的地方,弯着唇笑了起来。

又练习了一会儿,她的鼻尖和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因为下午的时候还种植了一小块地方的药草,沾了泥土,此时的她就开始嫌弃起自己。

余窈准备去沐浴,再换一身清爽干净的寝衣。

郎君给她带了许多吃的菜肴点心,味道很好又新奇,她嘴贪吃了个肚饱,现在还有些撑呢。

所以沐浴过后,她就直接要入寝了。

房中的浴桶是新的,很宽敞,里面的热水还放了香包和花瓣,余窈洗的香喷喷出来,绿枝就立刻放好了小熏炉。

她将头发放在上面烘干,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绿枝,你快拿些玉容膏过来。”遵循了去世母亲的习惯,余窈每日保养自己十分用心,吃饭的时候要用药膳,香囊中要放药草,沐浴过后还要用玉容膏滋润肌肤和头发。

要不,她的一头青丝乌黑浓密,顺滑的好似绸缎。而一身皮子也是雪白细腻,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毛孔。

前几日在林家时还不用玉容膏呢,恹恹地就睡了,现在又眼巴巴地惦记起来了,绿枝偷笑一声,走到屋子外头拿去了。

余窈听出她在取笑自己,趴在床褥之间不满地翘了翘脚,决定明日出去先不和绿枝说了,让她着急一会儿。

片刻后,余窈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一股冷意,以为是婢女拿了玉容膏回来了,故作凶狠地压低了嗓音,“以后不和你好了!”

她想要吓一吓绿枝。

然而,回答她的是剧烈的关门声,以及萧焱放轻了几倍的声音。

“不和我好,你想和谁好?是你的方家兄长,还是云章哥哥?”萧焱低下眼看向趴在褥间的少女,她的身上就穿了轻薄的粉白色小衣,头发半干,露出一双粉嫩的脚。

静谧的香气安静地在屋子中流淌,他俯下身抓住了那双光着的脚。

“郎君,是你呀,你怎么又回来了?”余窈后知后觉地听出他的声音,高兴地翻过身来。

突然意识到她现在不适合见人,一双脚就被他抓住了。

余窈小脸顿时爆红,手忙脚乱地挣扎了一下,想要叫他松开自己。

“串珠断了,你做的太差。”

萧焱的黑眸从她的脚上移开,直勾勾地盯住了她的脸,像是凶猛的野兽盯住了自己的猎物,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属于凶兽的戾气已经压抑不住,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紧绷着。

神色又沉又冷,薄唇抿直发白。

感受到他的异常,余窈悄悄咬了一下唇,再看去他的手腕,果然那里的红色串珠已经消失不见了。

所以郎君是因为串珠做的太差断开了,生气过来责怪她的吗?

“那,我再给郎君你做……”

余窈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萧焱的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唇,直压下去,表示不想听她说话。

“苏州城,天贶节,你只顾着和姓方的讲话。其罪一。”

“船上,你钻进我的床帐,看我的身体,勾引我。其罪二。”

“京城,不选我,看到我跑开,叫姓傅的云章哥哥。其罪三。”

男人的一张脸冷若冰霜,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沉声宣判余窈犯下了三宗罪责。

配着他幽深冷戾的眼神,余窈小声地呜呜,都快吓哭了,她才没有,这些怎么算是罪责呢?

她想问郎君到底怎么了,反正现在的模样肯定不是她的过错。

闻到一点点血腥味,余窈才发现他的手指处多出一道血痕,还有干涸的血渍。

她用眼神流露出自己浓浓的关心,下一刻捂着她嘴唇的手掌就拿开了,转而她的舌尖被吮吸到发麻。

………

余窈觉得自己快被去而复返的郎君逼疯了,无法呼吸,无法说话,也无法挣脱开一片漆黑的世界。

直到她迷茫之中,晕晕乎乎不知所以地将那点血渍舔舐干净,她的世界才重新迎来了光明。

他的禁锢松了一些,余窈恍惚之间才觉得自己做对了。

“郎君……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了?串珠断了我再给你做一个,你不要伤心了,我抱抱你,好不好?”余窈伸出手臂,不顾被勒的生疼的腰肢,装模作样地抱着他的后背,让他把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觉得比起生气,郎君看起来更加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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