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勘古奇缘 青豆威廉跑过去抓住塞缪尔的手,不由分说地拽着人往外走。塞缪尔试过甩开手,但是这个平时看上去温温吞吞的威廉,一旦认真卯起来,力气却是惊人的大。他把塞缪尔一路拽着带到城堡外。约瑟夫和老夫人,还有一些仍留在这儿没走的卫兵和仆人都在外面。看见塞缪尔被威廉气势汹汹地拽着走,他们都相当吃惊,但没有上去阻拦,而是默默跟近了一些,和两人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观察着。威廉带着塞缪尔到了那个东西曾经出现过的地方,停住脚,他声色俱厉地叫喊着:「你够了吧?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够了吧!你还想把这个人囚禁到什么时候?」他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就像要把两只手捏进彼此的血肉当中。「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你恨着这个家族,决计要他们永生痛苦吗?那么你知不知道,这个家族就要灭亡了,如果你还这么把他困下去,他会死,不出几天就会死,你愿意让他死吗?你想折磨的人就要从这世上消失了,这样你开心吗,你满意吗?……」「已经几百年了吧,这样还不够?就算恨意再深,这好几百年难道还不够抚平?你看看清楚,这个人,他是无辜的,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真的有必要把他逼死?就算你非要有个恨的对象,那也不该是他!就算只能是他,那也不该是死去的他。你让他走,让他活下去,让他在另外一个地方随你怎么恨,这样行不行?如果你要的就是这样一种依托,那么这就够了!放了他,我要你放了他!」一口气吼完这席话,威廉喘着粗气环视四周。周遭仍然沈浸在一片寂静,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现象。因为他是个外人,所以那东西不屑响应他吗?「塞缪尔。」威廉把人往前用力扯了扯,目光严厉但又温柔,鼓励般地凝视着他,「告诉它你的想法,不管它会怎么响应,至少让它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别再沉默了,你有表达自己的权利。说吧,现在就告诉它。」塞缪尔真的震慑了,不能言语,回视着面前的人,心里一波一波涌上来的越来越凶猛的狂潮快要把他从头淹没。无法再沉默了……「……我想走。」他说,声音隐隐颤抖。讲出这几个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随即感到一种终于解脱了的释然,眼眶几乎有些发热了。是的,他想这件事想了这么多年,也很多次试着挑战,然而一次次的失败让他沉默了。他不再奢望,把这个想法深埋在心底,甚至没有把它讲出口的勇气。直到这一刻,压抑了多年的渴望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因为有了这个人的支持和鼓励,让他能勇敢地表达出来,掏出那颗已被重创几乎腐烂的心。只要有这个人……「让我走。」至此,他的声音坚定了,他知道他再也不想去顾忌什么了,「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和这个人在一起。让我走!」这时手掌被捏了捏,他侧过脸,威廉在对他欣慰地微笑着。这一笑,让他了无遗憾,不论将是什么结局,——他已经努力过。忽然,一道阴影在他们前方升起,威廉转头看去,惊诧地发现那居然是一堆白砂,从地面往上生长般的蔓延着,越来越高,很快就形成一面墙,把两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下。威廉看得呆住了,塞缪尔把他拉过来藏到身后,护着他一步步往后退去。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昆廷大喝一声:「快去!」那些卫兵开始朝这边奔跑,腰间的剑都抽了出来。只要还在这儿一天,他们就要保护塞缪尔一天。担心孙子的老夫人也想过去,约瑟夫和女仆拦住了她。他们几个只能留在原地,贸然上去反而会帮倒忙。砂子本来就没有固定形状,它自由变形,转瞬间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朝两个人笔直地拍下来。幸而塞缪尔抱住威廉及时避开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看来那东西是被塞缪尔那几句话给惹怒了,每一次攻击都势在取他们的命。他们躲开了一次,地上随即衍生出更多的「手」,一只一只伸展开来,把两人团团围住。这时候卫兵们赶到,挥剑狂劈那些东西。麻烦的是,敌人是砂做的,把一个劈散了立即又有新的一个形成,简直永无休止。 「伯爵!」昆廷扔了一把剑抛到塞缪尔手里,「快回城堡!这儿交给我们。」说完又继续与敌人奋战,无暇再旁顾。塞缪尔稍一思量,那东西针对的是他,只要他回去,这些卫兵应该就不会受到伤害了。这么一决定,他拉着威廉准备回城堡,然而刚跑出两步,面前又升起一堵砂墙拦住了去路。无法解释这么大量的白砂是从哪儿来的。塞缪尔也是第一次遇上那东西如此动辄,显然不打算放过他,连让他回城堡都不允许。卫兵们发现他受到阻挠,想过来帮忙,然而被那些杀不尽的手拖住了,根本不给他们抽身的机会。塞缪尔一剑挥去,将砂墙从中横砍成两半。上半座墙倒下了,但下半墙仍旧凝聚着白砂向上泛滥,很快又形成了一堵高高的围墙。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塞缪尔只好带着威廉跑另一个方向。而后,地面上泛开波涛似的砂浪,一波波地翻滚着追赶着两人,不时升起一面砂墙倒塌下来,好几次险些砸在他们身上。两个人已经无路可选择,被砂浪逼着一路跑到了一间小屋前。这间小屋,就是那个被封了许多年的禁地。这一切果然就是那个人的怨恨吗?塞缪尔转过身,面向着直逼而来的白砂,举起剑,不打算再徒劳地逃下去了。白色的砂墙再一次耸立起来,如同墓碑似的竖在那里。忽然刮起一阵疾风,白砂开始急速转动,围绕着小屋以及站在屋前的两人,旋转着,龙卷风般地将这里变成了一道风眼。当这一幕发生的同时,那些拖住卫兵们的「手」也消失了。他们看到小屋那边的情景,又惊又虑地赶过去,想把困在里面的人救出来。 然而那风势实在太强劲了,他们根本打不通一个入口进去。用剑砍,结果就是剑被断成几截。这道比剑还锋利的风圈是那么高,往上望不到顶,就像连接到了天空一般。面对这骇人听闻的景象,他们在外面什么都做不了。而里面的人也同样无计可施,被逼得步步后退,忽然一道砂卷过来,把两人卷进了门里。那门是不知怎么自动开启的。两个人摔倒在地,塞缪尔先站起来,再把威廉也拉起来。他们站在屋子里,面前有一具白色的石棺,他们想不出里面躺着的会是什么。已经被逼到这一步,他们知道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用这种方式来确认彼此的存在。身后突然响起了沙沙声,两人转过身去,在那斑驳的墙壁上,有白砂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竟然渐渐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但是这张脸看不清长相,只有两只眼睛似的窟窿,还有一个嘴巴似的黑洞。从那个洞里发出了低沈而沙哑的话音:「叛徒,你……」这是第一次目睹那东西显露出人形,也是第一次听见它开口讲话,塞缪尔呆了一下,随即回应:「叛徒?我从来就没跟你订下任何契约,不存在什么背叛不背叛。」「叛徒……」那东西根本无法沟通,「该死,你该死……」一只砂箭从它嘴里射出来,被塞缪尔挥剑砍落,接着就有更多的箭接踵而来,塞缪尔无法完全应付。在挡开那只往威廉射过去的砂箭的同时,另一只箭射中了塞缪尔的手臂,手里唯一的武器终于掉落在地。「塞缪尔!」威廉惊呼一声抱住了他,他忍着痛,装作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我没事。」「你……」威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觉得好恨,恨这个不中用的自己,更恨那个把他们逼到绝境的凶手。他瞪着那张脸,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它撕成粉碎。对于他这满含恨意的目光,可惜那张不完整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依然是冷酷地说着,「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坚决要离开?宁死也要离开吗?」「我并不想死。」塞缪尔说,模糊地笑了一下,「但是如果没有他,我也不想活下去。」「……好。很好。我就成全你。」那张脸像是也笑了,笑得异常恶毒,「我就给你机会,让你用尽余生爱他想他,但你将再也不能拥有他。」话音刚落,塞缪尔脚下的地面上涌起砂浪,裹住了他的双脚,并飞速向上翻滚,表现出要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的迹象。「不!」威廉大喊着扑过去,想把塞缪尔从砂里拉出来,后者握住他的手,深深地看他一眼,把他用力推开了。威廉倒在地上,旋即爬起来,再次冲向塞缪尔。白砂蔓延到他的腰部以下,下半身已经变成白色的雕像,不能动弹。与此同时,另外一股白砂在他身后聚集,渐渐形成一具石棺,棺门是敞开的,如同一张张大的嘴。「威廉……」塞缪尔垂着手,双手也正在雕像化,无法伸手握住对方,「过来,吻我。」威廉身体一震,再也没有语言了,也失去叫嚷让那东西放了他的力气。机械地走过去,把双唇压在他的唇上,之后听见他说,「我不会死,我还活着,所以你不要认输,不能绝望。」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再也不打算绝望了。只要心里有这个人,他就不会放弃希望。「我会等着你回来,在你的那个世界里,来找我。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下去。」威廉的瞳孔紧缩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温柔而坚定地微笑着。真的可以吗?威廉困惑了,他们还会有那一天吗,只要不放弃等待就能做得到?可是,他现在就不想放弃这个人啊!他摇摇头,忽然跑去捡起地上的剑,不顾一切地往那张鬼魅的脸冲去。「威廉!」塞缪尔大喊一声,想拦住他,然而现在自己能活动的就只有颈部以上而已。「你才是最该消失的!」威廉怒吼着,一剑劈了下去。那东西被从中劈过,哗地散开了,然后化成大量的白砂扑向了威廉,瞬间就将他淹没。「威廉——!」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次听到那个人的呼唤。那一刻他想到,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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