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祭祀

“去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今年也不敢忘记天公的降恩。云水村自古蒙受天公恩泽,历来是稻米之乡……”站在红台上的老人白发苍苍,脸上用颜料画着像是一张血淋淋的野狼脸。身上穿的也是同火鸡的模样差不多,鲜艳而暴烈。这是云水村的村长,一年一度的春耕就要开始了,按照以往的规矩是要祭拜一下神灵的。

这倒不是因为云水村的庄稼有什么不好,就是因为太好了反倒磨灭了质疑的底气,加之常年累月的积淀,谁也没有胆子去磨灭天公的一番“作为”。

红台上标准的一头牛,两只羊。加之其他的水果,粮食。不得不说是丰盛到了堪比一般人家一个月口粮的地步,村长突然浑身抖动起来,山上插着的白色羽毛像劲风掠过大树上的叶子,迅捷而不可控制的打着颤。只见村长双手猛地向天空挥舞着,悲壮的大喊道“杀牛杀羊,准备祭祀。”

牛常年帮助人们耕地,辛苦了一生最后没了力气却换来这样一个命运,按李炎青的话说就是“这是人干的事吗?”在他看来以这头牛眼中的光芒,它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这是郑家的一头老牛了,没几年活头。前不久生了病于是就被拖出来准备祭祀用,温顺的到底也是温顺的,它伸出粉红的舌头舔弄着一旁“侩子手”的裤子。眼中哀求的神色让台下的农民不忍相看,都是穷苦大众,虽然不缺衣物粮食,但也都逃不过下地干农活,而干农活怎么能没有水牛呢!

“所有人闭眼,杀。”村长说着也闭上了眼睛,杀牛的人也闭上了双眼,但手中寒光闪闪的大刀,随着话音的消散拧足了劲力一刀砍下,牛在木头做的笼子里冒出伸着头的脖子。到了这一刻它依旧祈求的看着“侩子手”。它的舌头已经润湿了“侩子手”的裤子。

李炎青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抿了抿嘴唇。他旁边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是南村陈家的长女,穷苦人家。和李炎青从小玩到大。她面色蜡黄看上去不怎么有精神,一双眼睛悄悄睁开,看着红台上那一地的鲜血以及粮食。眼睛里隐含着对于温饱的渴望。

李炎青松开咬在一起的牙齿,忍不住低声抨击道“每年都要到每一家去要贡品,还每家每户的东西都一样多,这不是逼人去当强盗吗?这样下去要是一年一头牛,谁也没有能力去出这么多东西啊!看这势头明年雷家一准会牵头还要大办一场,到时候就看着吧!”

姑娘干瘦的手抓着李炎青的衣角,纠结在一起的手指捻着衣服的布。

“唉,每家每户都要祭拜,每家每户都要出粮食。他们不是号称自己家有百亩地吗?受天公的恩泽也要多一些,为什么就出那么一点钱。他们要大办就让他们自家出钱大办一场好了,也算是行行善事。”李炎青的嘴巴紧紧的几乎抿成一条线,眼睛忍耐着低垂着。胸腔的气息再缓慢而深沉的慢慢压出。所有的情绪全部化成这一刻的沉默。

“不这样,天公不管我们了,我们不就没有这么好的风水了吗?”小女孩低着头怯懦的说着,她的声音极细极轻。

“可是每年都搞的这么大,谁还受得了啊!今年我们家都要节衣缩食了,雷家有钱人对于这些钱当然不在乎,但是我们家可快要受不起了,再这样下去明年又进一层,我们家不需要灾害到来,我们就要饿死了。”李炎青用手掌挡在嘴边,凑到小姑娘的耳边。“浅灵,我家的牛生病了。要不是我家风声把的稳,这一头牛就要轮到我们了。”

陈浅灵吃惊的张开了嘴巴,别看陈浅灵外貌皮黄无神,但是长的一口好牙,整齐洁白。“那你们春耕怎么办,这种事情迟早要暴露的。你们可怎么办啊!这要是被村长知道指不定有多少人要到你们家去找麻烦。”陈浅灵细声细气的在李炎青耳边说着。

“能怎么办?还不是就这样呗,走一步看一步,我家可不是冷血到如此的人。”李炎青双手叉着腰,目光炯炯的看着台上村长继续做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年四月份,我就去方度县去试一试,看有没有那个命,要是有的话,还怕这点事吗?到时候给你带点好东西回来。”

“你不是要去试试有没有那个天赋吗?你这么自信的去,还回来干什么。”陈浅灵撅着嘴,脚却在地上悄悄的踢踏着尘土。

李炎青回过神来。“陈浅灵,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腼腆,羞涩。这不像你啊!难道你家中已经揭不开锅了?”他一只手抓住陈浅灵的头,乌黑的头发相当柔顺。陈浅灵的头发是李炎青看过摸过最舒服的头发。“今天就去我家吃一顿,对付一晚就行了。别想太多啊!一切有我呢!”

“你家也不宽裕,又有这么些烦心事。而且我不是为了这个事。”陈浅灵不停的舔弄着自己的嘴唇,后来更是拿着洁白的牙齿咬起来,吞吞吐吐的半天才吐出一个一个字。她不肯看着李炎青的眼睛。

“我二叔,可是在方度县里作生意,实在不行绝不会不管不顾的。我们家的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李炎青拍了拍陈浅灵的脑袋,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微笑。说完,大人已经开始上前每人会取回一点贡米,那是要放在家里供着,谁也没有这个胆子吃一口,那是要断送全村人命的东西。早就在这里站的浑身痒痒的孩子们也终于可以一哄而散,各自玩各自的跑开去。

李炎青第一时间就跑了一个无影无踪。只留下陈浅灵一个人嘟着嘴生闷气。她心里此时正闷闷的想着“我瞎操心,就你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子不操心,什么事都要靠自己爸妈去解决,一点也不为家里做一点考虑,真是一个小孩。去玩你的吧!我还看不上你呢!”陈浅灵捏着拳头,这对于云水村可是少有的事。然而村民不知道的是,陈浅灵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这个二愣子气到了。

村子里的南路一直向南就到了西马河,这条河可是云水村的命脉,喝水,浇灌全靠这一条河。此时天色微晚,湖面闪着粼粼的波纹,晚风吹来时还有冬季残留的些许寒气。西马河一直到前方的山坡弯成一道弯,拐到西边消失不见。连同一直蔓延在道路两边小坡上的杉树,拐到了西边的村尾也终于静息。

气呼呼的陈浅灵咬着牙,路上偶而路过一两个村民也只是看她一眼。跑上几步用力的一脚踢在前面的小石子上,除了飞起的尘埃,石子已经不见踪影。西马河溅起一两圈涟漪。“混蛋。”怒骂一声之后,一股酸酸的激流窜上鼻腔。她硬是咬着后槽牙气鼓鼓的憋回去。

看着手上毫不起眼的黑色手环,一时间竟然这样迷茫了。自己已经十二岁了,家里还有六个弟妹,父亲盼着日子想把自己嫁出去,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说过,但她什么都知道。

将额前的头发理到两旁,虽然在路上走着但身子像没了力,灵魂若是没了念头,想必世间一切也不过如此。

山上的柳树刚刚发了芽,嫩芽是鹅黄色的,一些新开的花朵过几个月也会长出来。陈浅灵一个人走着,像一片云飘着,看着面前零零碎碎的野花,她想一个人静一静,而山上的一处地方正是最好的选择。那是她每个忧郁日子里的秘密。

在一块大石头上可以看到蓝的,红的,白的……成片的野花汇聚在一起,每当风吹过花朵迎风招展的样子,可比麦田还要来的舒服。陈浅灵坐在石头上,两只手合在一起捧这下巴,呆呆的看着。目光里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己和李炎青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总是像一个小孩。这个手环就是他送的,自己一直戴到现在。痴痴的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就傻笑起来,像极了小时候的她。

太阳渐渐西沉,西边的天空从最开始火红一片,增添了几分飞扬的紫色,像是镶嵌在玉石上面的花边。终于天色阴暗下来,眼看这里就要陷入一片黑暗。陈浅灵想着想着忘了时间,这时候除了那些倒霉的男孩子应该没人会在这里。

小时候他们什么都玩过,用弹弓射鸟,在河里摸鱼……每一次都是李炎青最快。记得自己一个人不敢回家,还是他打着灯笼送自己。没次都是这样。

陈浅灵抿紧嘴巴,可能想要将这甜蜜留存在心里。“哈哈。”却像一个傻子一样笑出声。

一阵风吹过她耳边的发丝,一滴泪水自然的顺着脸颊滑落,嘴巴还没有收起来,泪眼顺势就到了嘴里。咸咸的,和这里的雨没有什么区别。陈浅灵快速的用手背摸干眼泪,极速的抽着鼻息,嘴角的弧度勾起来到了最大的程度。是的,应该为家里做些贡献了,父母把自己养大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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