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日落西陲,低沉的号角声吹起,奏响在鲁兰部驻地的上空。
牛羊成群,无数牧民纷纷抬起头,望着高天上飞过的一一行征雁,他们的眼中闪烁着疑惑与担忧。
这号角声不一般,乃是他们鲁兰部可汗召集麾下臣属、部众,商议事情时才会吹响的。
现在吹起,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一顶镶悬着金丝银饰的大帐华贵威严,屹立驻地中央。
账内,两侧位置分别坐满了人,中间主位上空空如也。
直到一个魁梧的身影掀开帐帘进入,大踏步走向主位,转身坐下,身板笔直、目光如炬地看向在座众人。
他就是鲁兰,鲁兰部也因他而命名!
“可汗。”
两侧所有人站起身,齐声问候,对主座上的首领抚胸低头。
“嗯,都坐下吧。”
鲁兰点点头,拍了拍巴掌,帐外候着的奴仆得到指令,这才相继走入,把烤好的牛羊肉、茶酒端进来,分别放置于在场这些位的桌上。
如今草原上有三十八个大部落,数百个中等部落,鲁兰部便是中等部落中实力较强的一个,有‘毡帐百姓’上万,控弦之士数千。
正因此,虽实力不及三十八部,他却也敢称汗建制,升起汗王大帐,被自家人尊称为“鲁兰汗”。guwo.org 风云小说网
望着自己麾下的将领们,鲁兰沉声道:“告诉你们一件事,霍戈部被消灭了,是汉人做的!从霍戈部逃出来的牧民告诉我,他们的首领毕努被杀死,部众全部被汉人俘获抓走。”
此言一出,帐内当即掀起了一阵喧哗声:
“什么?汉人!这怎么可能?”
“是呀,自从我们回到这片草原后,南边的汉人就从没跟我们发生过战斗,只有那些从汉地来的商人总出现,现在汉人竟然出兵了?”
“汉人与我们之间隔着一片大漠,他们怎么会过来呢。”
...
面对一张张惊异的面庞,鲁兰解释道:“你们难道忘了汉人在草原上留下的城池吗?”
有人眉头一紧,发言道:“可汗,属下记得,还有一座城池在汉人手中,那座城池就在大漠与草原的交界处,距离汉人的领地最近。但那座城里,听说只有几百个汉人的老弱驻守,而且城池相当残破,根本比不上三十八部占据的那些。”
“不错,就是从那里出动的汉人!”鲁兰点点头,继续说:“我派人打探了一下,才知道那城里的汉人已经出击过了一次,吞并了附近的罗兀部,现在这是他们第二次出手。回来的人禀报我,他们的旗帜上的字是‘宁’,汉人宁部。”
听着他说这话时,他右手边坐着的一个正端着碗喝酒的人眼中闪过一缕异色。
此人一身宽袍大袖,束发结冠,留有短髯,典型的汉地文人打扮,在此间胡帐内即便不主动跳出来,亦显得格格不入。
“罗兀部和霍戈部本来是我们的目标,汉人竟敢从雄鹰口中抢夺猎物,我们必须给汉人一点教训!”
“说得好!我们要主动出击,进攻汉人宁部,正好抢了他们那座城。”
“伟大的鲁兰汗,请下命令吧!”
...
除了那文士打扮的男人,鲁兰麾下的人全部愤怒地叫嚷起来。
鲁兰看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到了依旧悠然饮酒的文士身上,问道:“范先生,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有什么好的计划能献给我?”
被唤作“范先生”的文士先是一愣,旋即脸上露出笑容,紧接着放声大笑:“哈哈哈...”
这一幕可把在场的人,包括鲁兰在内都给看呆了,同时也让不少人心中升起愤怒。
有人站起来,指着他喝道:“范进!你笑什么?你难道是在藐视我们和大汗吗?”
“哼,从汉人那边背叛逃到关外,又从关外那边背叛逃到我们草原上,你这个无蛋懦夫,如果不是可汗要留你,老子早就把你一刀给砍了!”
还有人杀气腾腾地发出威胁。
“哈哈哈...”
不过范进依旧在大笑,笑时还不断摇头摆手,目光中满是不屑之意。
胡人们都以为他这是疯了,但刘胤若在场,那瞬间就能看出来他这是在干嘛。
文人嘛,就爱搞这一套,尤其是那些自诩为智谋之士的文人,在君主面前尤爱如此作态。
一来好彰显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风度,二来好故弄玄虚引得君王好奇。
一旦成功,就能得到君王的赞誉和赏赐,更能横向对比高出所有人一头!
果然,鲁兰眼底的一丝杀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好奇,他呵斥其他人道:“都给我住嘴!不得对范先生无礼。”
范进已经停止了大笑,并看向鲁兰,微微颔首了一下,随后面向场中其他胡人将领,悠然开口:“我自然不敢藐视大汗与诸位将军,只是...为将者,若不识敌情,不明敌势,就敢肆意开口、擅言乱讲,煽动主君出征,胜之还则罢了,若不胜,空费钱粮不说,更甚之遭兵败国破,这还能算是将吗?”
话说完,场中鸦雀无声。
鲁兰不禁点头,非常认可范进的话,并狠狠瞪了一眼方才叫嚷的那些手下将领。
这范进,是一年前从关东过来的。
据他自己说,他原本是汉人朝廷那边的秀才,后来失手杀人,为逃避官府缉拿而北上出关,投效了一位东胡部落酋长帐下。
可惜那酋长始终信不过他,不听他的计谋行事,最终导致兵败身死,整个部落都为辽州官军杀绝。
侥幸活下来的他再度逃亡,这才西至草原,打算寻找明主,求施展抱负之所。
这一年中,范进多次为鲁兰出谋划策,鲁兰也多次听信,因此鲁兰部才能屡战屡胜,从一个小部落成长到现在这般规模。
只是,这帐中的胡人将领们却一直认为鲁兰部能有今天,靠的全是他们的勇武,而不是范进动动嘴皮子的功劳。
相比在场的将领们,鲁兰是个有野心的,而且精通汉学,悉知汉家文化博大精深,他自己要想崛起,必须广纳良材、多添羽翼。
又在一年中多次瞧见范进的才华,智计之厉害,因此他对范进虽然有点防备,但非常倚重。
当下,便屈尊降贵问道:“还请范先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