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眼睛

黛西把女人放在地上,试着让她佝偻的身体平躺,帮她整理那脏成一团的衣服。当黛西扶住她的左肩时,手心沾上一片濡湿。

是汩汩的新鲜血液。

黛西扯开女人肩头的衣服,一只血肉模糊的眼睛就显露出来。

大概是因为反复烙印的关系,新伤旧伤一起叠加,让那可怕的眼睛多了几层重影,看上去更加诡异。

她并不是女巫,黛西能察觉到,她身上没有任何魔法气息,那为什么在她肩头烙下独眼印记?而且这种印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绝非寻常。

黛西心头掠过一丝阴云。

加兰见黛西蹲在那里不动,只盯着女人的肩头,转身去找了一根结实的树枝。他也没有见过那种烙印,但他猜测,那应该是一种诅咒。

拿着树枝的加兰走回树下,找了块平地,开始挖土。十年前,玛丽嬷嬷病重去世,他也是这样为她挖好墓穴,只不过,当年他力气小,又碰上下雪,土冻得发硬,还要避开鸟兽的干扰和破坏,花了十好几天,才顺利让嬷嬷入土安息。

然后,他在墓前哭泣时,黑龙就出现了。

当加兰挖到约小腿的深度时,黛西站起身,一脸平静地向他走来。加兰眼睁睁地看着,本来还在远处的人,一下子变成了近在眼前的巨龙。

龙慢慢抬眼看他,加兰退到一边,见龙举起前爪,一爪子下去,刨出约一人高的深坑,零散的土块崩得到处都是。

然后,龙抖了抖前爪,恢复了人形。

黛西坐在一边,看着公主跳进土坑,把坑底摆弄平整之后,铺了一层树枝,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女人放在树枝上,一层一层地撒土,直到和地面同高。

公主在翻新的土上放了几个野果,然后堆起土丘。

“这是做什么。”黛西不明所以。

加兰仔细拍实小土丘,说:“有那个烙印在,她的灵魂恐怕不能安息。等野果生根发芽,长成树木以后,可以供她的灵魂栖居。”

魔法书上说,以自身血肉供养的树木,能够容纳无处可去的孤苦灵魂。

黛西学着他的样子,往土丘上撒了些土。这应该就是人类的葬礼仪式吧,不像他们龙,在察觉到寿命将尽时,会去偏僻无龙的海滩,慢慢走进大海,最后成为森白的龙骨,安息在海洋深处。

“我去找点吃的。”黛西站起身,忙了一个白天,没睡成觉就算了,要是连饭也吃不好,那可真是亏待自己。

加兰还想说什么,就见龙已经走远了,他只好先去捡树枝。等他抱着一捆树枝回来,堆起柴火时,就见龙正往这边走,两手满满都是野兔和山鸡。

她把一只山鸡、一只野兔交给加兰,“够吗?”

加兰点头,擦碰火石,准备点燃柴火,就见龙轻吹一口气,火苗从木柴里窜了出来。

“你这本事真好用。”加兰乐呵呵地支起架子,大略地拔了鸡毛,把内脏扔给白鸦,串好野鸡,就放在火上烤。

而一边,黛西狼吞虎咽地大口嚼着,没多久,那一堆野兔山鸡就被吃光了。

她抹了抹嘴,看着红彤彤的火焰,突然问:“你觉得,她说的‘索尔’是什么意思?”

“索尔,大概指的是灵魂,一个人类,活着的时候,会有的一些想法和感情,死了以后,灵魂变成鬼魂,也叫索尔。”加兰见黛西瞪他,把烤鸡翻个面,笑着挠了挠头发。

“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黛西眯起眼睛。

“直接解释就是这样,但那女人到底指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又没在人类族群中生活过,见到一个将死的陌生人,哪里会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你知道那种烙印吗?”黛西无语,换了个问题。

“也不知道,”见黛西又开始瞪他,加兰忙说,“但大概是种恶毒的诅咒,而且女人的眼睛都被挖了。”

“……难道是因为她看到了幽灵?”黛西一手托着脸,一手摸到脚踝,把玩那块红宝石。

加兰当然更不知道,但他知道,在今天之前,龙脚上是没有宝石的。

“这不是你的东西吧。”加兰看着那块和火光交相辉映的宝石,努了努嘴。

“我从胖祭司脖子上抢来的。”黛西随口回答。

“你最好藏起来,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会找你麻烦。”

黛西不以为意,“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加兰摘了点草叶,捻碎,撒在烤鸡上。

黛西摇头,龙族常年接受并完成各族的委托,赚取财宝,因为穿梭于世界各地,消息也最灵通。每当完成任务,返回龙岛时,巨龙们都要向族长汇报见闻,某种程度上,像是这个世界的看守者。

久远年代里,那些龙和人类、精灵、矮人的恩怨早已成为古老的传说,世界各族进入和平时期,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当然,人类内部时常会有些纷争,比如,像霍纳王国王位传承这样的小插曲。

黛西觉得应该去附近镇上看看,虽然龙钟爱财宝,但动物本能的直觉和回龙岛汇报的责任,在她心里占了上风。

再说就算去了帕顿城,也不一定能得到什么钱财,黛西看向对面正在撕扯鸡肉的公主,更何况,连公主本人也没有回王都的意愿。

加兰把烤好的鸡肉撕成细条,慢慢吃着,就见黛西忽然起身,走到他旁边,一把抓住了站在他肩头的白鸦。

“啊——!啊——!”

白鸦扯开嗓子大叫,加兰忙咽下嚼了几口的鸡肉,拿起一边的野兔,递给黛西,“你要是没吃饱,这里还有只兔子,白鸦那点肉还不够你塞牙缝的。”

“不是。”黛西抓着大叫不止的白鸦,坐回火堆旁,一手握着鸦喙,一手捏起火堆里的灰烬,往白鸦身上抹。

“白鸦太显眼了,涂黑点,他们就认不出来了。”黛西认真地把白鸦翅膀涂黑。

加兰看着白鸦憋屈又欲哭无泪的小眼睛,也顾不上吃肉了,坐到黛西身边,指着她的脚踝说:“你这链子,比白鸦更显眼,见过白鸦的人可能不多,但见过那个胖祭司的人,绝对不少。”

“……你说得对。”黛西把白鸦塞给加兰,顺手从裙摆上撕了块布,系在脚踝上,裹住了那条项链。

她要是去附近的城镇,就不能让这链子泄露她的身份。

加兰看着她露出一侧小腿,想起她跟他说的话,长袍衣摆不能高于膝盖……

算了,加兰抚摸着惊魂未定的白鸦的羽毛,以她的力气,没把衣服扯坏都是万幸了。

“这些灰烬,风一吹就散没了,我去找点别的东西来。”加兰夹着白鸦,在四周走了走,摘了什么东西,又回到火堆旁。

黛西看着他把草叶拧出汁,涂在白鸦翅膀尖上,白鸦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劫了,认命地趴着不动。

既然注定要变丑,它也认了,但由人类来涂,总比让龙来涂,要让它安心得多。

白鸦等加兰上完色,嗖的一声飞到了旁边的树上。被涂黑的两只翅膀丑得它不忍直视,它需要点时间,一只鸦独处,消化一下这个现实。

加兰继续吃完烤鸡,拍了拍手,给火堆添了些树枝,从包袱里翻出一件旧毛毯,准备睡觉。

“我要去巴克镇上看看。”黛西突然说道。

“为什么,你不去帕顿城了?”加兰转头看她,“……因为那个女人?”

“嗯,我想知道,那个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单纯只是人类之间的纷争,她不会干涉,但要是牵扯到别的,她就不能坐视不管了,不然就算返回龙岛,也没法交待清楚。

先把眼前这事搞明白,再说服公主去帕顿城也来得及,毕竟龙在长达四五百年的寿命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至于那些报酬,黛西基本不抱什么希望了。

“但你得跟我一起走。”黛西看着躺在地上,一脸悠闲的加兰。

“好啊。”加兰记起,巴克镇是当年玛丽嬷嬷提到的人类聚居地之一,把它作为游历世界的第一站也不错。

“那明早出发。”

在加兰睡觉的时候,黛西又飞进森林兜了几圈,她其实很困,但在生物钟的影响下,完全睡不着,直到差不多黎明时分,她才飞回已经熄灭的火堆旁。

加兰被她落地时带起的风声和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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