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筷子,刚将小指指甲塞进牙缝中,门外就响起甲长的叫喊声。
吴老二摸着肚子探身出门。
只见甲长推着一辆独轮车正站在街道之上。
十户乡民齐齐聚在了甲长周围。
“大人刚刚说了,汉子们今早上辛苦,这顿饭必须由他来请,吩咐我给你们每家送一斤肉,带一斗米。”
甲长笑着从车上提起用草绳吊起的一条肉,在众人面前掂了两下。
“孩他娘,把米袋拿出来!”
吴老二朝屋内喊道。
少顷,独轮车上载的那点东西被一扫而空。
地上难免落下些谷粒。
几家的男娃一拥而上,争抢着地上的谷粒,这是他们常做的游戏,就是比谁抢的谷粒多。
“你们几个小子谁拾得多,我就把这条鱼送给他!”
花白发须的甲长指了指手提的一尾鲜鱼,添上彩头。
父母们见状也不阻拦。
男娃淘气些不妨事,这些孩子平时就在一起嬉戏打闹,早就熟悉了,况且还有父母在边上,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有吴张氏似乎不太情愿,却被吴老二瞪了一眼。
疤脸家的小孩石头仗着自己体型大,直接一下扑在地上,将半数谷粒压在身上,有几个孩子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石头双手捧着谷粒,展示给在场的几位成年人。
“看来,这条鱼要送给石头了。”
甲长摸了摸石头的脑袋,将鱼交给后者。
“谢谢爷爷。”
石头学着大人的模样拱手郑重地行了一礼。
平日的顽童变得如此懂事,着实让众街坊大吃一惊。
“大宝,看看人家石头多懂事。”
有母亲趁着机会开始教育儿子。
孩子给自己长脸,疤脸夫妇也是十分得意。
“你家大宝可比俺家孩儿懂事的多。”
石头母亲有些虚伪地安慰道,心中暗自决定回家后给宝贝儿子两文零用钱。
“哈哈哈,好小子。”
甲长则是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块。
夸奖过石头,他低下腰又在地上细细检查了两便,确认没有谷粒遗漏之后,转身和与他一同前来的那个汉子回去复命。
“甲长,记得替我们向大人道谢!”
众人齐声喊道。
甲长走后,众人又唠了会儿嗑。
“老吴!”
吴老二刚要回家,不料被疤脸拉住。
“咋地,你有啥事?”
“俺家石头咋样?”
虽然看不惯疤脸小人得志,但他家石头今日的表现确实出人意料。
“你小子婆娘教训的好,和你这厮没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没有俺,哪有这小子?”
疤脸有些急了。
“哼哼。”
吴老二冷笑两声。
“儿子不错,老子不行。在朝鲜一个月,就宰了一个朝鲜兵加上个假鞑子!”
“你……”
疤脸被堵得说不出话,无奈之下,只得拉起不远处的石头回家。
“爹,外面的人都说真鞑子厉害,您没打过也不丢人。”
石头明显听到刚刚二人的对话,安慰起父亲。
儿子的话却像在当爹的心口插了一刀,疤脸顿时气急败坏。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这次只是鞑子运气好,没碰上爹,不然以你爹的本事,就算来十个真鞑子,也一块放倒!”
“那我以后也去旗军,和爹一起打鞑子!”
听闻这话,疤脸高兴地抱起儿子,嘴里哼起小曲。
“俺家孩儿以后定是个将军。”
父子间的对话亦被吴老二听入耳中。
他有了心事。
屋子里,婆娘正小心翼翼地用清水为风儿冲洗伤口上的灰土。
“他爹,去甲长家借些药”
争抢谷粒时,自家孩子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背上擦破一大块。
吴老二有些心疼,但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这么点小伤,哪里用得着大惊小怪的。俺上次被鞑子砍了一刀,眼都没眨一下。”
吴老二脱下衣服,将背上的伤疤显露出来,接着半开玩笑半试探性地说道。
“明日风儿跟爹学武,把身子练壮实些。”
“俺已经跟北城的赵夫子讲妥,再过半个月送风儿去读书。”
风儿的爷爷似乎看出了吴老二的想法,立刻表明态度。
“爹,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供得起风儿读书?再说了,如今跟随赵将军,军功一点也少不了。”
“在朝鲜,俺杀了一个真鞑,等朝廷的赏赐下来,俺就能升个小旗,再打几年仗,再不济也能得个总旗的世职……”
吴老二的一番话并没有让他爹有丝毫的动摇。
“没有钱,那就一笔笔的省,我老头子还有些力气,明天就去再找份活干。”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即使他爹是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也依旧认为读书才是提高地位的真正途径。
现在一家能吃上饱饭,他也才敢想一想让孙儿读书这样奢侈的事情。
当然一切都是托赵大人的恩,人要是不知报恩,那就成了畜生。
若是孙儿能中个秀才、举人,一定叫他回来报效赵大人。
正在父子俩个为吴风日后的道路争执不下时。
门外又传来叫喊声。
“吴老二!”
都队官?
他听出屋外之人正是都元祥,心中一紧。
边朝外跑,边穿衣服。
他这一队仅剩的十九位弟兄包括疤脸此刻都站在屋外。
“进去喝杯茶?”
吴老二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大威找着了。”
都元祥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杨大威在义州一战中与同伴失去联系,直到建虏败逃后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所有人都知道八成是凶多吉少,但没见到尸体,总归还有些希望。
“已经抬到他家了,让他家里人看几眼就要下葬,咱们再去送他一程。”
看着弟兄们手里拿着的香烛、纸钱。
吴老二连忙冲回屋里,将婆娘买来准备给风儿做衣裳的那匹布抱了出来。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