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预备着要去栖香寺的，如今又耽搁住了。谁能料到贾敏竟然早产了。或者说林乐曦猜测了她会早产，却不知她竟然这般快便早产了，来的这般突然。
话还要说回二月底三月初，童生试的成绩才刚出来，临沂往家里报信：“少爷中了，第三名！”
林乐曦大松一口气，中了秀才便好，往后便能容易些。“好好好！乐姑姑，吩咐下去，给下人们赏钱，润虚堂与维桑院的商双份！”
“诺。”乐姑姑这会子才不管贾敏那边是否会有动作，自家主子当然自家得先赏。乐姑姑答应的爽快，下去便找林显家的说话。
薄荷看着一脸欣慰的林乐曦，心底也跟着高兴：“如今可好，少爷可是要出头了。小姐可要去百顺堂看看。惊蛰她们几个可还守着呢。”
“自然是要去！”话说到此处，林乐曦忽的回神，“惊蛰她们三个年纪也不小了罢。我今日才记起这事儿来，你们几个也不提点着我。”说着竟有些懊恼，“谷雨最早出嫁，后头几个我竟然能给忘了，我这也是甚个记性。”
薄荷看着自己的一句话惹得林乐曦这般作态，无奈笑道：“是林勇家的，也就是谷雨姐姐前几日来寻奴，说是想为林德求娶惊蛰，奴才来说与小姐听的。说起来她们三个年纪这几年才是最好的。俱是二八二九年华，最好说亲事，有显大娘开头，害怕寒露与霜降不曾有好姻缘？”
“那自然不是。祖母的人便是最好的，即便不曾有人开口，我也是要寻摸好的才能与她们婚配。”林乐曦最是护短，她祖母亲手教养出来的人自然是极好的，她身边的薄荷难道就差了，自然不是。说罢，林乐曦换了一身衣裳往百顺堂去了。
三希堂里贾敏正看着林如海从京都寄来的信呢，皱着眉头道：“天家让老爷继任扬州巡盐御史一职，外加兼任了兰台寺大夫。”
“这事儿，不好吗？虽然这大夫是四品官职，可到底是在京都天家身边，还是有实权的。”染春道。
贾敏摇头：“不是不好，而是很好。往年也有一人身兼二职，可巡盐御史乃从二品外放大员，兰台寺却是在御史台辖下的正四品京官。以后往回调任官职也好调整，可这样两项职权被老爷拿了去，倒有些像天家在拿老爷做事。”
染春不解：“太太可是担忧老爷的安危了？如今已然三月了，再过不久老爷便能回来了。回来送信的小子说，老爷已然在路上了，这信事先便已寄出，故此早些到，也好让太□□心。”
“太太。”这边话刚说完，那边锦瑟便掀了蓝色绸花门帘进来，“太太，二门上的小厮报信，大少爷院试第三名，是秀才了。”
贾敏神情一晃，这是要回京都的信号了么。京官便罢了，这中了秀才的，三年之后便要回京参加乡试。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贾敏未曾发现自己身子的异样，只是觉着脚下有些软，身子有些虚。
“太太！”
朦胧之中看着面前染春几人眼里带着焦急的情绪，她还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问题才进入脑海，肚子里的疼痛感便强迫贾敏收回了所有的思绪，原来，是肚子疼了……
“稳婆呢？！大夫呢？！还不快去烧热水！”染春扶着脸色苍白，头冒虚汗的贾敏，一叠声的说话。“郑妈妈人呢？！怎么关键功夫她老人家影子都见不着！”
锦瑟帮着染春搀扶贾敏，闻言便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郑妈妈今日一大早便来见太太，说要告假回家一趟，家里有事。太太想着府里并无有甚大事便准了，谁知太太这边要临盆了！”
染春下意识觉着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何处不对。看着怀里脸色愈发苍白的贾敏，如今时间不等人，染春当机立断：“大小姐呢！”
“大小姐在百顺堂，我这便着人去请。”锦瑟反应过来，如今在这府里还能撑着的拿主意的也就林乐曦一人了。
林乐曦接到消息来的很快，三希堂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虽看着有些兵荒马乱，可细看之下竟还能看出些条理来的。烧热水的绝对不与煎药看炉子的相触，准备饮食的根本不会在盛满热水锅子的地方踏足一步……心下稍安，林乐曦加快步子到廊檐下去：“如何？太太情况可好？”
锦瑟刚从厨房催了热水过来，见着林乐曦心底也不禁有了底气，说话也不再是虚的：“稳婆进去有一段时候了，郑妈妈家里有事今早便告假出去了。大夫在隔间候着，随时能见着。厨房热水。饭食便是煎药的炉子都有专人看着。”
林乐曦点头：“稳婆可是之前接生二小姐的那两位？”
锦瑟会意，连忙点头：“便是候着的大夫亦是之前说好的老常大夫，那些个女使婆子俱是有家人身契在太太手里握着，绝对出不了任何岔子！”
“话不可说的太满。”林乐曦喃喃道了一句，“你们应对的都很好，你进去帮着稳婆罢，外头我来看着。”
“诺，那便有劳大小姐了。”锦瑟郑重其事道了一句，而后转身掀了帘子进屋去了，看着挽起袖子为贾敏拭汗的染春，“大小姐在外头看着呢，咱们暂时能专心对付里边。”
染春听见林乐曦过来了，亦是松了一口气：“如今这关头，也就大小姐能镇着场子了。”
“太太如何？”锦瑟将手里的热帕子换了染春手里有些冷了的帕子问道。
染春鬓角也有了汗水，紧抿着嘴唇：“情况不太好。太太早产，胎儿尚未下来，宫口也一直未开，就怕……”
“就怕羊水流尽了，也不见胎儿下来，那才是要命的事！”稳婆头也不抬的接着染春的话下去，趁着空隙抹了一把额头，“太太胎位很正，只是虚不受补，肚皮又有些大，不大好生产。如今看着太太的模样，连使劲都怕是件难事。哪位姑娘，劳烦一下，出去请个主意。这般个耗法，肚子里的孩子可受不住。”
染春闻言，看向锦瑟：“你去请示大小姐，太太这里我来照看。”
锦瑟颔首，脚下不停的出去了。林乐曦在廊檐下来回踱步，看着锦瑟出来，一脸难色，便知情况不好：“如何？稳婆如何说？大夫如何说？太太可好？”
锦瑟将稳婆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竟有些要哭的冲动：“还请大小姐帮忙，太太如今还未醒呢！再这样拖下去，太太的性命可就要交代了呀！”
林乐曦缓了一会子，稳了稳心神，抓着锦瑟的手道：“我听人说过，有些大夫有传家本事，一针便可让孕妇醒转。你去，见老常大夫。请他施针，不必有所顾虑，所有后果我来担着。还有，转告稳婆，让她们安心为太太接生，旁的事情一概无需忧虑，只要我在，甚事也出不了。”
“诺！”锦瑟听了这一席话如同抓住了主心骨，赶忙答应，立时便进产房传话。不过片刻工夫，贾敏微弱的声音透过密封的屋子隐隐约约的传将出来。
乐姑姑看着林乐曦焦急的模样，上前道：“小姐安心，老常大夫候着呢，不会有事儿的。这妇人生孩子啊，便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之前太太生二小姐时，小姐不是已经见识过一回了么。一回生二回熟，这胎应当不会太难。”
“那时是因着有祖母在，万事无需我操心，都有祖母顶着呢。可如今能拿主意的唯我一人，岂能不慌。”林乐曦心里更加焦急，这还是她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事情。“黛玉呢？怎不见她？”回过神来的林乐曦注意到黛玉不在，忙问道。
菖蒲回答：“染春怕二小姐知道害怕，故此尚未传消息过去。二小姐还在甄先生处念书。不过，这时辰，应该也要回来了。”
林乐曦想了想，吩咐道：“菖蒲，你带着甘棠亲自去接黛玉回来，事情缓些说，亦不必说的过于明白，让她宽心便是。”
菖蒲会意：“诺。”转身下阶梯，招手示意甘棠跟着自己走。
看着俩人出去，林乐曦对着闻讯赶来的林忠家的：“忠嫂子，有些事儿不必我吩咐想来你也是明白的。如今太太生产是头等大事，旁的一概不论。”这是不想让人轻易踏足三希堂，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大小姐反应的确很快。林忠家的心底暗赞了一声，高声应下，留下林勇家的在这里候着，自己出去了。茱萸打外面进来：“小姐，兰苑与春园都有动作，不过奴按着您的吩咐都紧盯着呢。若是不好便立时拿下，绝不手软。”
“光凭蓼莪与蒹葭两人不够，让惊蛰与寒露跟着去帮忙。苏锦赋不简单！”林乐曦的直觉向来很准，不然她也不会专门盯着苏锦赋与写冬的来往了。
“诺。”茱萸答应。
“阿姐！”黛玉的声音远远的从院外面传来，菖蒲与甘棠两个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
林乐曦接住冲进来的黛玉，用手里的锦帕为她拭去脸上的风尘，柔声道：“跑这么急作甚，太太在里头好生着呢。薄荷，给二小姐倒盏温水来润润嗓子。疾跑了一路，嗓子定然干哑的很。”
染春锦瑟她们几个女使没空，三希堂里却还有些女使婆子等着。早早地便端来了椅子茶水点心，都安置妥当了。
“阿姐，母亲真的在里面为我生小弟弟吗？母亲真的无事吗？”黛玉喘了一回，问道。
林乐曦微笑着回应：“自然。如今太太正蓄着力气呢，等力气足了，小弟弟便出来了。只是这过程有些漫长，要等许久。黛玉可能等？”
黛玉重重点头：“能！”
看着自己还是孩子的黛玉高声答应的模样，林乐曦哑然失笑：“好，阿姐陪你一起等。”
贾敏的情况的确不好，虚不受补却为了孩子康健还在进补，导致了骨盆小胎儿却大的情状。小厨房的流食端进来了三回，贾敏忍着恶心死命咽下去了半碗鸡汤，而后便再也吃不进任何东西了。最后没法子只剩灌糖水了。稳婆在里头满身满头都是汗水，贾敏的力气都快用光了，胎儿才刚入巷。
林乐曦看着渐渐变暗的天光，无奈吩咐道：“去维桑院将二小姐的东西收拾过来带去东暖阁，今夜让二小姐在东暖阁歇着罢。叫关雎将吃食送来三希堂。”
“诺。”簿颖亲自去的。
黛玉在东暖阁醒了前半夜，睡了后半夜。林乐曦却是在廊檐下候了一整晚，吹了一夜的冷风。
产房里的贾敏实在是使不上任何力气了，抓着染春道：“孩子到底出来没？我快支撑不住了。当初生黛玉也不见得这般难过。”
“快了快了，稳婆说产道尽数都开了，小少爷也正努力的出来呢。”染春看着那边打着商量的两个稳婆，心一抖没有告诉贾敏实情。
锦瑟看着染春眼神示意，过去问道：“两位姥姥可有法子了？太太真没力气了。”
“之前生养二小姐时也不见得有今日这般艰难。产道是都开了，可羊水快没了。小少爷手脚慢了些，若是再不抓紧些，真是要一尸两命的要紧事了。”两位稳婆商量过后一致决定还是要用催产药。
那边的染春将对话听了个完全：“太太，这……”
贾敏虽不知到底如何，但看着对面背对着自己的锦瑟以及那两个脸色凝重的稳婆，便知道这胎有些凶险。手上实在没力气，只能轻微的晃一晃染春，气若游丝：“听稳婆的，我真不能够了。”
染春忍痛朝锦瑟点头：“用罢，太太说，听稳婆的。”
“诺。”
贾敏这第二胎从三月初八一直折腾到次日晌午，磨人的小子才舍得从她的肚子里出来。贾敏脱了力，只来得及看了儿子一眼便睡去了。染春抱着清洗好的小少爷出来见林乐曦与黛玉：“太太生了位小少爷！”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林乐曦松了口气，心里念着佛。就着染春的手仔细瞧了眼襁褓里的婴孩，笑道：“这眉眼很像太太，这嘴巴与鼻子倒是与父亲如出一辙。看着竟与黛玉也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是吗？！”黛玉惊喜道，“染春姐姐你快给我看看弟弟，快给我看看！果真诶！这眼睛好像我诶！”
染春弯腰，将襁褓递到黛玉眼前。看着黛玉眼里的欣喜，染春心里亦是一般高兴：“可不是像小姐，正是亲姐弟呢。”
黛玉满意的移开视线，拽着林乐曦的袖子兴奋道：“阿姐我也做姐姐了！我与阿姐一般，也有弟弟了！”
“是啊，黛玉也是做姐姐的人了。”林乐曦失笑。与此同时，茱萸在月洞门处看着乐姑姑微微点头。乐姑姑会意，微不可觉的轻拽了一下林乐曦的衣角。“既然太太平安生产，那我就不好在越俎代庖了。这里头的事儿我吩咐了林忠家的看着，有事寻她去便是了，我这便回去了。黛玉梳洗梳洗也该上学去了，不可误了时辰。”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诺。”
薄荷扶着林乐曦往维桑院去，茱萸在半道跟着汇合的：“如小姐所料。”
只此一句，林乐曦便都明白了。微微笑着不说话，依旧稳稳地往前走，唯有那放在腹部的右手藏在衣袖底下紧紧的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