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争吵

我们出发前往尊龙之谷。

虽然高空飞行的确可以更快速度的抵达目的地,但我不愿离头顶这片灰雾天空那么近,我承认,我的确对这片遮天灰雾感到恐惧。

灰色,是个充满死亡的颜色。

湮灭射线把方圆万里内峰峦迭起的雪山地貌改变,取而代之的是海洋,扼杀了大部分生灵,同时这也使得我们一马平川地离开了毁灭之地。

走出湮灭射线破坏的中心外,终于看到大陆了,却是一片废墟——坍塌的山丘碎片把地面砸出了许多巨坑,由于树木与碎石的重量较轻,在冲击下也飞得更远,走出毁灭中心后,这些东西也多了起来,几乎铺满了地。

一个时辰后,小依娜终于清醒过来,她迷茫地望着四周,从湮灭射线降临前不久,她说自己就莫名失去了意识,完全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当我把之后的事告诉她时,她带着一种质疑的眼光看着我。

“你吓跑了怨魁?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呢?”她如此说道。

我并不想向她证明什么,没有必要,反正灵骨已经搞到手,只要再把逆鳞和邪牙凑齐,炼出追忆凝露后,我的阿依娜就会回来。

尊龙之谷坐落在魂疾严重的延鸿洲南部,进入这大洲后,尽是些满目狼藉的景象,若你问我在这末日之下除了垃圾之外,见得最多的是什么,我毫不犹疑地回答是尸体。

我们途径了三座村落,两座仙城,全被血重新粉刷了一遍,数不尽乌鸦在阴云之下盘旋,兀鹫在腐尸上大快朵颐地啄肉,苍蝇则在腐尸上产卵,瘟疫还要插上一脚,这种腐败的场景是随处可见。

这几年四处游历的我们见惯这样的场面,小依娜也已经麻木了,但我的心却十分的颓废,自责。若不是在秘境中我没能阻止寂幽影释放怨魁,也不会造成生灵涂炭。

我有责任去阻止怨魁,但也要在把阿依娜的人格找回来之后。

是的,我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高尚,那么慈悲,若没有使命在背后,我才不想当什么善世仙子。

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如果你发现自己的生命所剩不多时,你会像我一样去弥补人生的遗憾,而不是先去拯救什么狗屁的世界,还很可能丢掉自己的小命。

趁着剩下不多的有限生命,没杀的人赶紧去杀!

没抢到手的婆娘赶紧去抢!

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什么?你问我没有官府去制止我们吗?反正连领主都是这样干!

魂疾带来的邪念汇成了一条通往毁灭的洪流,而我也只不过是这条洪流的一朵小水花。

每当我来到这些地方,我都要时刻开启着灵识,谨防从某个阴暗的小巷中冲出来被邪念操纵的疯子、疯狗的袭击。当然我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我们从北边进入延鸿洲,途径相岚仙城时,不由在此城多逗留了三日,只为救下还可以拯救的生命,那些饥不择食,重病在地的百姓们,我无法视而不见。

相岚仙城的魂疾虽然严重,但是却惊奇地维持住了治安,这多亏了此地的原守卫队长梁鹏,没有他与一帮民众的努力与支持下,相岚仙城也无法逃过毁灭的下场。

曾以为守卫队长梁鹏是位和善的中年大叔,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位比小依娜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一双眼炯炯有神,整个人散发着朝气蓬勃的无限活力。

当我们走进相岚仙城时,守卫队长梁鹏认出了我,他惊喜地大叫一声“善世仙子驾到!”众人立刻纷纷朝我们下跪,这些人中不乏有断了一条腿的老人家。

这种场面很是令人心酸,很多伤得很重的人几乎都跪不下来了,索性就直接趴在地上朝我磕头。梁鹏激动流涕地说,他们终于等到了我。

这些被魂疾严重侵蚀的百姓们,不少人都没有几天可活了,魂疾较轻的一位,也仅仅只有几个月时间,以渺茫的希望等待着我的出现,传授《淬魂内决》,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我是如此地被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所需要,善世仙子早已在如今的末日中成为了希望、救济的代言人。我没有因此感到半点的虚荣,反而感到无比的悲伤。

《淬魂内决》对于魂魄被侵蚀7成以上的魂疾患者,已经没有那么显著的作用了,相岚城多数百姓几乎奄奄一息,魂魄被侵蚀的程度已经达到了9成,魂魄已经病入膏肓。

为了让这些人活下来,我只好把他们承载修为的半道魂魄连同魂疾阴影一起冰封,以此来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可他们的修为被冰封后,就无法保护自己不受歹徒袭击,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在满是杀戮的世界中也活不了多久。

魂疾的源头是怨魁,就算我能够将其封印,或许就能治愈身患魂疾的百姓。

在相岚仙城逗留的这三日,我忙于给魂疾患者的魂魄“动手术”,疏于照看小依娜,这位叛逆的少女又给我闯祸了。

这几日她交了几位新朋友,成天跟他们一块去鬼混,好事不做,恶事盛行,居然闯进别人家里把为数不多的粮食给盗走。

他们被维护治安的梁鹏部队给逮到了,小依娜在拒捕的情况下,还打伤了梁鹏部队。

我火冒三丈,连忙出手制止小依娜。小混混即将招供时,小依娜却“仗义”地说,“他们都是我指使的,要罚,就罚我一人!”我气得当场就想给她一耳光。

妈的!老子在这拼命地救人,你却在这害人!

我让梁鹏部队回去治疗,此事交给我来处理。后来在我耐心且友善的沟通下,从小混混口中得知了原因,原来真相却是那么令人心碎:他们盗走粮食只是为了无法下床领粮食的6岁妹妹吃上一口饱饭。

妹妹不仅魂疾严重,还在不久前的一场灾难中,失去了双腿。由于粮食分发的分量少得可怜,每个人每天领到的粮食也就一只手的分量,有时拿到的米还不够半两。在拒绝代领粮食下,他们才出此下策。

而小依娜知晓了他们的困难后,才决定要帮助他们。盗窃虽是恶意的,但从帮助别人的出发点来看,小依娜是善意的,因此我原谅了她。

可是他们似乎忽略掉了一点:末日之下没有谁是宽裕的,盗走别人的粮食,别人也得忍受饥饿。为了生存,其实根本没有谁对谁错,只有怨魁才是原罪。

我跟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废弃的小木屋,他们的妹妹就在里面,躺在草堆铺成的塌上,失去双腿的她瘦得肋骨与脊骨都快要刺破皮肤,而且在魂疾的影响下,她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半句不离“死”、“自尽”、“娘亲在下面等我”等等一些极端的词汇,我怀疑站在她面前的人,她都未必看得到。真是让人心疼。

我问他们为什么不早点把她带到我面前,他们说完全排不上队,患者们争先恐后想要早点得到我的救济,插队的现象屡见不鲜,甚至有些人为了利益暗中使坏,不让他们排队。

虽然我也会走访每一户人家,但我也难以让所有人都得到救援。

“抱歉......”我紧咬牙关道,“她的魂魄几乎完全......太晚了......就算我封住她的魂魄,也来不及了......若是再早一天,还有机会。”

我这句话如同宣布了妹妹的死刑。

扑通!扑通!扑通!

他们齐齐朝我跪下,不停地磕头,“请善世仙子发发慈心,请善世仙子发发慈心......”他们含着泪,像个复读机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额头磕在地上的咚咚声,敲击着我的心门。

小依娜走到我身边,蹙着眉劝说着我,“救救她吧。”

我的心都快碎了,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我唯一能替她做的......就是早点......结束她的痛苦。”

“请善世仙子发发慈心!请善世仙子发发慈心!”他们磕头得更厉害了,哽咽无法让他们把话说清。帮不了他们的我,有什么资格把他们扶起来呢?

“抱歉......”我说。

小依娜紧咬下唇,片刻间她眼泪决堤,“我讨厌你!”她跑了出去。

“抱歉......”我留下足够他们一周的粮食,不忍再看他们一眼,便也离开了这间废弃小屋,直到走远,远到千里之外,他们沉重的磕头声依旧在我内心回荡。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基本上能救下的人,我都没有放弃。

小依娜一直在闹脾气,拒绝与我一同前往尊龙之谷,可是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呆在这里,我不放心。于是我只好施展了强硬的手段逼着她去,她是去了,但我们的关系也变得更僵了。

现在她都不愿意正眼看我,心里记恨着我,用比陌生人更冷漠的态度来面对我。

谁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前往尊龙之谷的路上,小依娜不愿与我并肩走,她一副不耐烦地走在前方,似乎离我远远的才好。

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心好痛,好痛,百般无奈却无处倾述。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只要再凑齐逆鳞和邪牙,一切都会好过来,我的阿依娜就会回来!我还需要再坚持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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