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炏一个人坐在案台边,手里不停地折着纸蝴蝶。从暗道里出来,她就一直坐在这里折,整整五个时辰,案台的一边已经放满了折好的蝴蝶,有几只都落到了桌腿处,炙炏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纸蝴蝶是以前她还是人时,扶念教她折的,每当她闲下来,只要不喝酒她就会折蝴蝶,虽然已经记不得以前的事,但是心太空了,所以她必须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这也是她寄托情思的一种方式。
到后来,折蝴蝶渐渐就成了炙炏的一种习惯,每当她感到情绪低落、孤寂又或者是不安时,她都会折,以前只要折着蝴蝶,她就能很快平复下自己波动的情绪,可是今天都折这么多了,她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炙炏的心绪很乱,她杀过许许多多人和妖,听过太多恶毒的诅咒,可是炙炏从未动摇过,甚至心中没有过一丝波澜,她承认自己心狠,可若不是心狠,怎么复仇呢?
她就是靠着心狠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泠淼的死,激起了炙炏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她心中很沉重,杀死泠淼竟然让她有种深深的负罪感。
为了向澹台静宸复仇,她才成了妖王,而千百年来也只是为了那一个目标而活,为了复仇她靠近泠淼,为了复仇她又杀了泠淼,明明一切都如当初计划那样进行着,甚至比她想象得还要好,可为什么她会感到难过?
在炙炏那里,泠淼一直是与旁人不同的,他很傻很好骗,也很真诚,要是他不是魔君就好了。这一路,炙炏放弃了很多,她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在乎,可是啊,当寒冬中最后的一丝星火也消失后,就只剩下无尽的冷了。
对于泠淼,炙炏绝对不是无动于衷的,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杀泠淼她不舍,也难过,只是有时候先后顺序真的重要。或许她是有错,泠淼可以说,被她杀的那些人也可以说,而旁人是没有资格去说。
炙炏一直折着,一刻也没停,折到后面太累,就趴在案台上就睡着了。许是因为晚上情绪波动太大,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的她,居然梦到了以前的事。当然不管梦到了什么,醒来的她都不会记得。
/千年前,人间。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一夜大雨冲散了夏日的闷热,天气放晴后,一条黑蛇盘在高高的树枝上吐着信子,懒懒地看着屋里的那个女孩儿。
女孩儿年龄并不大,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干净却很干,很瘦,脸是那种饿了很久的那种蜡白,不过那双杏眼看起来倒是水灵灵的。女孩儿身上的衣服很旧,应该是洗过太多次,衣服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淡得发白。
她正忙着用葫芦瓢将屋里的水弄出屋外去。她住的屋子过于破旧,虽然平时她也会修修屋顶,可是房子太旧,加上没有可以替换的瓦片,这么多年也能保证床那块地方不被打湿,晚上有睡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了。
女孩儿花了好几个时辰,才弄好。扶念就在树上看着。只见小女孩儿突然将脑袋探出屋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走向了屋外的一角,那里放着一些新鲜的水果。
对于女孩儿而言,她的举动过于冒险,吃妖的东西无疑是拿命去赌。那蛇妖来这里三天了,也不知要做些什么,只是日日都放些新鲜的瓜果在她屋前,她也不敢吃,只是昨夜的大雨将女孩儿所有吃的都弄坏了,今日又忙活了几个时辰,如今实在是饿得没法了。
虽然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住,可女孩儿总是会把屋子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她拿起两个苹果直接坐在地上吃了起来。听到身后有动静,女孩儿看了一眼没管,继续吃着手里的水果。
“终于肯吃了吗?现在不怕我在里面下了毒,不怕我要害你了吗?”化成人形的扶念坐在了女孩儿的旁边,故意逗着女孩儿说道。
一个饿极的人,吃相大多是不雅观的,可是扶念却觉得女孩儿的吃相很可爱。这几天她一直盯着这个女孩儿,其实扶念很佩服她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也能坚持的活下去。
其实死真的不难,一刀或许一跳都能解决,最难的是根本没有活路的情况下,努力地活下去。扶念在女孩儿身上看到了顽强,看到了生命的不易,看到了许许多多从未在她人身上看到的东西。
女孩儿又瞥了扶念一眼,就将脸躲在了自己腿间,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本能。女孩儿又吃两口苹果整个腮帮子塞满了东西鼓鼓的,才回道:“你要害就害吧,不过能不能等我先吃饱?我不想做饿死鬼。”这些年,她总是饿一顿饱一顿的,要真要死,也希望死前,能吃得饱饱的再上路。
扶念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自然是没有在食物里放任何其他东西。她静静地看着女孩儿将所有的水果狼吞虎咽地吃完,只是一些普通的瓜果,而女孩儿吃出了人间美味的感觉,扶念看着嘴角总是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女孩儿打了一个饱嗝儿,一脸的满足,她吃得很饱,从未那么饱过。肚子里有了食物,让她有了一些安全感,见扶念一直浅笑着看着自己,女孩儿也大胆地打量起身旁的这只妖来。
扶念是妖,蛇族虽不似狐族那般个个天生就拥有倾城美貌,但扶念的容颜比起那些一般的狐族一点不差,娇美绝丽加上那双妖异的眼瞳,美丽中透着几分魅惑,还有几分王者的气韵,女孩儿不知道为何脸有种要烧起来的感觉。
她移开自己的视线,小声说道:“谢谢你的东西。”其实好好想想,那是妖,若真想杀自己,哪里用得着下毒这种低级的手段。
扶念看到了女孩儿的脸红,嘴角扬得更开,回道:“不客气。我叫扶念,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愣住了,她迟疑了许久才摇摇头,“我没有名字,没有人给我取名字。”别的孩子一出生,甚至是还没有出生父母就给她们取好了名字,可她从一出生就被抛弃在这后院中,没有人在乎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又有谁会给她取名字呢?
扶念心疼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女孩儿脑袋,温暖从掌心传递到了女孩儿的心底,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吗?
“你有没有喜欢的字?”扶念问。
“我喜欢叶字。”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脱离的叶子,随风飘散找不到归处。
扶念想了想说道:“那就叫司叶吧。”她有个小心思,司叶读快一点就像是思念。
“司叶。”女孩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笑得开心极了,“扶念,谢谢你。以后我就有名字啦!”她太过激动,居然直接抱住了扶念。
扶念也没想到女孩儿会抱自己,她微微摇头笑道:“真是个小傻瓜。”不过是给你取了个名字罢了,就全然不把她当成外人了。
扶念总是给司叶吃的,时间一长,司叶话多了起来,有时候她会问扶念,“妖是修炼的啊?你是什么品种的蛇啊?怎么头上还有两个包......”她的问题很多都奇奇怪怪的,扶念也从不回答,后面她也就不问了。
一日,扶念陪司叶坐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毛孩子翻上了墙头,就往司叶身上丢烂菜叶,扶念想要教训那些人,却被司叶拦住,她说:“孩子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是黑非白,大人怎么说她们就怎么以为,孩子没有错。”真正错的是那些大人心中的成见。
扶念都替司叶气不过,“还真是傻瓜。”这两个月的相处,扶念和司叶早就被彼此吸引住,只是都没有说破。
司叶只是笑笑,她向自己腰间,拿出一块帕子,她又将帕子一层层展开,里面放着一个菱形的石,“这个送给你。”她对扶念说道。
认识扶念她真的很开心,虽然这石头但对于司叶来说很不一样,听那个老仆人说,她出生时手里握着这个石头,后来她就将这块石头小心珍藏了起来,有什么不开心的都会向它倾诉,它就像司叶的护身符,也可以说那块石头就是她的全部。
“小傻瓜。”扶念看着石头,又看着司叶,收下了它。“小傻瓜,我可不是个好人。不,应该说我不是只好妖。”
“我看那些书上都说妖没有一个好东西,但我不这样认为,我只信自己的感觉。扶念,就算最后我错了,我也不会后悔。”
“傻瓜,真是个傻瓜。”
后来扶念一直陪着司叶,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司叶突然昏迷不醒,扶念这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居然已经那么糟,扶念耗费了大量的灵力才将司叶唤醒,可也仅仅只是醒了。
扶念心里很慌,妖毒加上司叶本身特殊的体质,她坚持不了多久,后来她回妖殿找来了许多补药还是不见丝毫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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