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历劫

进入人脑之后,为确保敌方身死,碎骨钉会在头颅之中继续横冲直撞,直到这人再也没有一丝生气。

席沛沛双手发冷,指甲麻木,看着倒在自己的身前的白启,他口中,眼角都是正向下流淌的血迹。

他似乎是不想被席沛沛看到自己的样子,挣扎着想要转过身去,却已经难以活动自己的身体。

白启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眯起眼睛艰难地抬起脖子看着席沛沛:“你去我的寝房……床头柜中……另一枚……”

席沛沛忍住喉咙的酸涩,看向白启,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启已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整个人一边缓慢地吸着冷气,一边慢慢地说:“没关系,是我对不起你。”

席流安静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对峙,但看着看着,他觉得姐姐的状态有些不对。

席沛沛已经忍耐了许久,但体内的灵气逐渐难以压制,像是滚烫的洪水,在身体内每一根血管内部奔涌叫嚣,寻找一个出口。

白启的脸色因为大量失血和剧烈的疼痛已经变成近乎透明的苍白,他最后看向席沛沛,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极淡的笑容。

白启闭上双眼,能死在席沛沛手里,是他做出的最后的决定,也是他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能够自己做出的决定之一。

席沛沛已经站立不住,双脚一软栽倒在地,席流见状大惊,在漆黑的夜色里他并没有看清楚姐姐到底受了哪些伤,但看到她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足够令他触目惊心。

“姐姐!”席流再顾不得门外是否有白宽父子二人的同伙,惊叫出声,手脚并用向席沛沛倒地处靠近。

突然,一双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席流瞳孔猛地一震,是谁?

“你姐姐没事。”席流回过头去,昏暗的主殿大厅内,江晚的月白色衣角甚至险些晃到他的眼睛,让他有种落泪的冲动。

席流之前从没这么以这么近的距离见到过江晚,但却对于江晚的名字十分熟悉。

此刻她的手心像是温冷的一块玉,贴在自己不断颤抖的肩膀之上,不知道为什么,席流竟然瞬间冷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见到江晚的时候,她就救下了姐姐,在席流眼中,江晚似乎成了无所不能的拯救他们姐弟的专属战神。

将席流安顿在一边,江晚将手心贴上席沛沛时而滚烫时而发愣的额头,叹道:“果然还是要历劫了。”

姐姐要历劫了,席流既惊又喜,平日里听说别的师兄师姐历劫都要做好万全准备,提前好多天就安排历劫的场所和护法的同门,但姐姐此刻在这种环境下就要历劫,让他怎么能够放心。

江晚没有再讲话,而是微微合眼,丝丝缕缕的荧蓝色灵气像是一根根丝线,从几人所处的位置游弋散去,似乎在整座主殿外侧结了一张细密的网。

直到荧蓝色的灵气将他们几人全然包裹住,江晚才睁开眼睛,席流看向四周,江晚此举似乎是将自己的灵识遍布整个主殿,来确保几人的安危。

江晚回过头,看向席流,手指一动解开了他身上的禁制和各种束缚,接着温声道:“你是席沛沛的弟弟?”

席流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轻轻点头。

还以为是自己的态度吓到了小男孩,江晚想了想,口吻更加温和:“你姐姐马上要历劫了,但现在情况不妙,你可以帮你姐姐护法吗?”

临危受命,席流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点了点头,看这孩子听话懂事,江晚松了口气,细细给他讲解了护法的要点,其实就是时刻关注着席沛沛的身体情况,这一任务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交给席沛沛在这世上惟一的血亲,总要更加放心。

安排好了席流,接下来就是江晚的任务了,虽然帮助自己门下的纳兰慕历过劫,但这次也仍旧不是个轻松的工作。

席沛沛情况特殊,席岳半生的灵力倾注到她体内,此刻她没有爆体身亡已经是天赋异禀了,江晚叹了口气,接着自己的工作,将自身作为媒介,为席沛沛打通体内各个关窍,让灵气能在其中自如游走。

几人紧张地等待着,空气中凝滞着不安的气氛,席流其实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看到江晚镇定自若的神情,也已经预料出白宽一定不是江晚的对手,心底隐隐的担忧也褪下不少。

终于,主殿之中原本平静的空气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动着,隐隐酝酿着不同寻常的气流。

屏气凝神的几人所处的空间正是因为足够安静,他们才能够捕捉到天边隐隐响起的闷雷破空之声。

雷声越来越近,“啪”一道闪电击中了殿内坚固的窗棂。

是天雷已至!席流紧张看向江晚,却发现江晚镇定自若,周身灵气无风自动,环绕着她和席沛沛二人,像是散落她们二人身侧的星子。

席流紧张极了,微微向前,站在能够看清姐姐面容的地方,却不敢离她们太近打扰到二人。

有江晚从旁协助,席沛沛的状况好了不少,紧皱的眉头也微微松开。

“砰!”一道巨响仿佛就响在几人耳边。

席流连呼吸都放轻,却看到这道天雷似有万钧之势,但落到二人头上,却变得轻缓不少,并没有传闻中那种毁天灭地的气势。

与旁观的席流不同,席沛沛清楚感受到了天雷的威力,似乎是将她本人从当前情景剥离开去,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她和握着她手的江晚。

天雷落下只是个预兆,真正致命的是随之而来的天火,带着灼人的热度,却在刚刚接触到席沛沛的时候,被另一道温冷的灵气所中和,并没有造成任何不适。

她认得这道灵气,席沛沛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眼前是江晚微微低头的面容,沉静但坚毅。

江晚握着自己的手微微使力,席沛沛意识到这是江晚上仙在提醒自己要专心应对,急忙继续闭上眼,认真调息。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是转瞬之间,雷声停止,空气中也不再有那股盘旋的气流。

席沛沛睁开眼睛,看到江晚的背影,和身边满脸担忧的席流。

“姐姐,你还好吗?”

席沛沛点点头,看向另一边的江晚,历劫之后的自己清楚地感受到成为元婴期仙子的不同之处。

整个世界在她眼中似乎变的更加清晰,耳朵能听到百里之外夜鸟的鸣叫,连心胸似乎都开阔了不少。

“上仙,”席沛沛开口,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低头一看,满身的血迹,尘土让自己看起来完全是姿容不整的样子。

江晚回过头来,似乎刚结束一次传音入密,面前还有一点灵光闪烁。她仍旧衣袂翩翩,洁白无瑕的裙角似乎闪烁着光华。

席沛沛面色一红,急忙给自己和弟弟都施了个洁净的法术,才站起身来,恭敬地向江晚行了个大礼:“感谢上仙多次救我们姐弟于水火之中,弟子无以为报。”

江晚微微点头,似乎并不觉得这救命的事情有多麻烦,她沉吟片刻,低声道:“如今飞燕阁是没了,你们姐弟俩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并没有马上得到回答,姐弟俩面面相觑,明显是还没想好。

飞燕阁作为仙界几大宗门之一,根基也算深厚,一夕之间覆灭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江晚刚才便是在沟通此事。

看着这两个本次事件最直接的受害人,江晚叹了口气,问道:“你们两个都是剑修的话,可愿意随我回去?只是我那里人丁稀少,并不是大门派。“

”或者你们有什么感兴趣的宗门,我也可以帮你们引荐。”

席沛沛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宗门之外的人,但从小颠沛流离的生活下,基本礼数还是懂得,真心实意地急忙推辞道:“怎么好再麻烦上仙呢,我们……”

话说到一半,自己也愣住了,姐弟二人确实无处可去,回到凡间,浪费二人天分,但去往其他宗门,显然也是要接受江晚的帮助。

席沛沛更加赧然,低头道:“若不会给上仙带来困扰,弟子愿意跟随上仙。”

江晚点点头,随口道:“没事的吗,正好我二徒弟今天做了好吃的,回去还能赶上。”

席沛沛一愣,江晚接着看向神情有些扭捏的席流。

席流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席沛沛,二人母亲在席流出生后便撒手人寰,席沛沛对于席流来说是真正的长姐如母,待人接物都是一手教导,此刻她看一眼便知道弟弟有话要说,她问问蹙眉,不想让弟弟再提什么麻烦上仙的请求。

江晚如何看不清楚这二人的小九九,看向席流微微笑道:“没事,有话直说,我可是个十分随和的人。”

席流紧张之下有些脸红,不再看姐姐,而是看向地面,低声道:“禀告上仙,弟子对于……阵法相关,很感兴趣,在剑术上表现平平。”

“这样,”江晚点点头,仍旧不以为意,席沛沛却紧张极了,生怕江晚对弟弟有什么意见。

江晚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席流的肩膀,接着说道:“仙骨确实不如你姐姐,但是也还不错,你想学阵法的话,可想去梅花岛?”

梅花岛是如今仙门各种阵法的发源地,更是每个阵师心中的至高所在。席流一愣,接着狂喜之下,差点当即给江晚行一个跪拜大礼。

江晚想了想道:“我这就问问哪位长老有空收徒。”接着,江晚传音入密,很快,三人面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简洁但精美的法阵。

阵法闪烁之间,一位高挑女子从中走出,看到江晚,神情欣喜,笑道:“听到飞燕阁的消息,我就知道你有的忙,怎么还有空找我?”

二人看起来很是熟悉,江晚微微侧身,指着席流对着女子道:“送你个徒弟。”

女子一挑眉,看向席流,接着将手放置在席流额前,还没等席流做出反应,女子便点点头:“资质不错。”

江晚叹了口气,介绍道:“这是席流,席流,这位是梅花岛的首座梅镜长老,你今日便可以跟着梅长老回去。”

这位竟然就是梅镜长老,席流已经愣住,梅镜作为梅花岛首座长老,从不在人前露面,甚至无人清楚她是男是女,只知道当今世上几乎所有常用阵法,都有这位梅镜长老或发明或改进的手笔。

狂喜之下席流甚至忘了行拜师礼,还是江晚提醒了他。

礼罢,江晚对姐弟道:“你们两个再好好道个别吧,虽然以后不是见不到面,但不在一个宗门,总是要不方便一些的。”

席沛沛担心弟弟,得到允许之后很快将席流拉到一旁,百般叮嘱。

江晚这边二人也在寒暄,梅镜虽然基本不会离岛,但对于仙界消息还算灵通,此刻不禁有些担忧,低声问道:“又是魔族?”

江晚叹了口气,回道:“没错,席岳勾结魔族,已经修成半魔之体了,若不是发现的早,恐怕酿成大祸。”

梅镜十分惊讶:“竟会如此,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做到长老,还想走这些歪门邪道。”

江晚也同样感慨,叹道:“谁说不是呢,仙魔两界也正是因为有这种人的存在,才会生出事端。”

这话题太过沉重,江晚顿了顿,指着梅镜的传送阵法,感叹道:“多年不见,你的阵法又精进许多。”

梅镜一挑眉,眉眼间颇为自得:“那是当然,阵法嘛,不在多,而在精,我画出的阵法,就算是传送阵也要比别人精美才行。”

两边叙话完毕,席沛沛也红着眼睛向梅镜行了一礼,姐弟两人各自跟着自己的新师傅回去。

飞燕阁作为几大宗门之一,如今只剩下遍地残骸,曾经的辉煌盛况怕是再难重现了。

先送走梅镜与席流,江晚带着席沛沛也出了殿门,只是无人看到,江晚垂落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一下手指,殿内昏暗的角落了,一个模糊的黑影,挣扎后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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