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岁月长。
程澄和沐霖在万壑山已经生活了五年了。
不知道是因为秘境限制还是因为别的，程澄的资质血脉都没有改变，修为却要从头开始。
说来也奇怪，当初在斗兽场，程澄被几只妖逼到绝处，灵力爆发护主，附近的沐霖才循迹找来，但之后沐霖多次探查，均遍寻不到。
和沐霖的情况极为相似，因此他推测，是程澄修为太低，在进入秘境时承受不住，三魂受损，才导致了现如今的样子。
这恐怕也是记载中为何分神以下不得入秘境的原因。
三魂受损，修为尽失，宛如稚儿，在这种环境中能活下去的机率着实不大。
沐霖的修为都险些察觉不到秘境侵袭，分神之下想要摆脱，确实困难。
或许是之前曾吃过化形果的缘故，程澄能够化成人形，只不过人形的年纪大小和她修为挂钩，最初的奶娃娃，着实是吓了沐霖一跳。
然而一样的资质，现实中程澄两年时间到达金丹，这里五年了才堪堪筑基。
虽然进展缓慢，但这才是妖修最常见的修炼速度。
十岁左右的女孩，头发分成两股，一左一右绾起来，再配上红色的发带，搭上同色的衣服，俏皮又可爱。
此时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眉眼耷拉着，不太开心的样子。
“树爷爷，你说阿霖想怎么样嘛！”女孩嘟了嘟嘴。
她身边的树格外茂密，树身也宽，数十人合抱的样子。
大树上忽然显出一个人脸模样来，声音没有很苍老：“澄娃不要发愁，你不是常说，阿霖对你最好了吗？”
“可是旁的小妖都有父母，我没有。他们说阿霖是我师父，阿霖从来不认。树爷爷，阿霖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不当长辈就不当嘛，把阿霖当成兄长，不是也好？”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女孩哭了起来。
“哎，怎么哭了？你别哭呀，树爷爷说错话了。”
程澄抽抽噎噎：“不是，不怪树爷爷，怪阿霖。他说，他说我不是他妹妹，呜呜呜树爷爷，阿霖是个大坏蛋！”
“这...”树爷爷一时有些噎住，“好好好，阿霖是大坏蛋。”
他哄了又哄，还把树上栖息的鸟儿喊起来，和着树叶哗哗的声响，唱歌哄她开心，但是她还是在哭。
一招不起作用，树爷爷轻轻荡起秋千。
可能是晃得力度正好，可能是女孩哭累了，哭声渐消，女孩睡了过去。
快到天黑时，沐霖找了过来，轻手轻脚抱起她，对树爷爷致谢。
树爷爷垂下一片叶子贴到沐霖头上，告诉他今日的事情。
沐霖无奈地笑了笑，把程澄抱了回去。
睡梦中还不老实的程澄，嘴里咕哝着：“阿霖，坏...”
沐霖放下他，帮她脱了鞋袜，在床边多坐了会。
伸手想抚上她的眉眼，最终还是顿住。
怪不得说这样的人最坏了呢，想要他的陪伴又不想要他生出别的心思。
他又不是圣人。
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好事。
第二天程澄醒来的时候，山洞已经空了。
这五年来，沐霖除了陪着程澄，还把山洞重新布置了，现在的山洞，再也不是五年前简陋的样子了。
五年时间，也够沐霖把山上林间的情况摸明白，再领着程澄一一拜访大妖。
听话的客气些，不服气的打服气，几年下来，程澄在万壑山脉横着走都没关系。
平日里，只要她想找沐霖，沐霖一定会在她身边，或者说，沐霖一直陪着她从未离开。
可是这次，她找遍了山洞都没有沐霖的身影。
气喘吁吁跑到树妖那里，树爷爷递给她一片叶子。
“阿霖说他下山有些事情，让你不要担心，过些时日就回来。”
程澄愣愣接过那片薄薄的叶子，上边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勿念，不久便回。”
她的表情显而易见地失落起来。
树爷爷生怕她哭，哭起来他又哄不好，于是小心劝她：“阿霖修为那么高，你不用担心。林间有新结了些果子，是你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要不要树爷爷给你摘回来？”
“不用了，谢谢树爷爷，”她摇摇头，“我知道地方，自己去就好。”
“放心吧，树爷爷，我不会哭啦。”
树爷爷松了口气：“不哭就好，年纪大了，老树头见不得小娃娃哭了。关键是还哄不好。”
树爷爷身上本就不平整的树皮像是打了结一样皱在一起，显然是真的发愁。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程澄和他告别，回到了山洞，她坐在山洞门口，一直等呀等，等到天黑了又明，太阳起了又落，她等的人一直没有回来。
她刚刚筑基，平日里还需要吃些灵果填饱肚子的，可是她把山洞里存的灵果都吃完了，还没有人回来。
程澄呆呆望着山洞前他亲手打得篱笆，旁边栽种的是她喜欢的花和一些果树。
有一滴眼泪悄悄从眼角跑出来，程澄恍然回神。
连忙抹去那一滴泪珠，仰头眨眼睛把其余的眼泪憋回去。
阿霖走就是因为她掉眼泪骂他坏蛋了，她再哭的话，万一他再也不回来了，她怎么办？
程澄饿着肚子又等了一天，依然没有人回来。
她拍拍身上灰尘，十几天来第一次出了山洞。
随意摘了些果子填饱肚子，撞见了平时和她一起玩的小妖们。
“澄澄，一起去玩儿呀！”
“是呀，快来！”
程澄提不起兴致，蔫头耷脑道：“你们去吧，我回去等阿霖。”
“可是阿霖不会回来了。”
话音落下，一个小石头冲他脸上砸了过来。
小姑娘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瞎说，阿霖一定会回来的，他才不会不要我！”
另一个小妖转了转眼睛：“他开玩笑的，阿霖当然会回来，要不我们去外边等？”
“对呀，外边更近，能第一时间看见阿霖呢，你要不要去？我们陪着你？”
有小妖附和他，和他一起哄着程澄。
程澄一想，他们说的确实有道理，冲先前说沐霖不会回来的人做了个鬼脸，和其他妖一起去了入口附近。
平时不管是沐霖，还是这些小妖的父母，都不会让他们往这里来，说是危险。
外边的人和妖都对万壑山脉感兴趣，时不时会有一波人或妖过来，万壑森林外围平日里确实不太安全。
可是他们现在找了一个好理由，哪怕之后被抓回去了，回去也可以理直气壮应对父母了。
程澄和一群小妖一起朝外围走去，落单的小妖咬咬牙，跟了上去。
小妖们七嘴八舌，分享着最近好玩的事情。
唯独程澄没有吭声，她只想快点到外围入口，等着沐霖回来。
越靠近外围，气氛越不对劲。
小妖们的话题渐渐停住。
踏进外围不久，小妖们遇到了一个斗殴现场。
他们小心躲过，在往前走，又是一起。
“怎么不像是万壑山脉的妖啊？”
“是外界来的吗？”
程澄轻轻颤了一下。
再一次遇到妖打架的时候，小妖们各自对视了一眼，“澄澄，要不咱们回去吧？”
没走几步遇上一起，再走几步又撞见了，按理说是不应该的，应当是有很多妖来到了万壑森林。
且这些妖看着不太正常，双眼隐隐发红，更像是入了邪门歪道。
“还有半妖？”
“那边还有人修！”
小妖们一时想起父母嘱托，加上天色渐晚，有一个胆小的先开了口：“我、我先回去了！”
没一会儿零零散散走得只剩下两三个人了。
程澄、被她砸头的白山、以及最先提议出来的白川，这两个妖据说是出生时间差不多，所以家长是挨着起的名字。
但两个小妖怪的性却大不相同。
白山心直口快，性子憨，白川擅长和稀泥，又有点蔫坏。
程澄心中憋着一口气，不肯回去，但是这两个人没必要陪她冒险。
“你们不回去吗？”
白川道：“说了是陪你，怎么能半路丢下你一个人呢？”
白山憋了半天，被白川瞪了一眼，把话咽了下去。
“随你们便。”
每每看见有人打架，他们不会围上去，而是选择绕开，因此这些他们三个小的并没有被妖盯上。
程澄注意到了，这些外来的身上，都有一个相同的印记，或在手腕，或在脚踝。
是斗兽场独有的印记。
五年前沐霖从斗兽场把她救出来，她只在斗兽场带了不到三天。
可就是这短短三天，程澄懵懂的记忆中却留下了不少痕迹。
这些妖身上的印记，她是没资格烙上的。
是经历过厮杀的妖才有资格烙上这种印记，有了印记之后，相应的待遇会好很多，而代价是，不得反抗斗兽场的命令。
这也是为什么斗兽场绵延许久，其中不乏出现精彩绝艳的修士，却始终没有被推翻的缘故。
可是他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程澄越想越心悸。
如果是她一个人，她不害怕甚至会继续走下去，哪怕这是斗兽场新出的花样。有一瞬间的冲动，她想知道她要是被抓走了，沐霖还会在闯一次斗兽场来救她吗？
可她不是，她身边还有白山和白川，她不能连累了他们。
她顿住了脚步。
“我们回去吧？”
白川蹙了眉：“怎么要回去了？你不等阿霖大人了？”
澄澄摇摇头，“他回来说不定不从这里走。”
白山松了一口气，白川喜欢冒险，程澄固执肯定不会听劝，他刚刚都想和树爷爷报信了。
程澄坚持要回去，白川有些不甘心，又劝了她几次才作罢。
三人回去的路上也是沉默的。
白川不太开心，径直走在最前边。
白山悄悄拉了下程澄的发带，他比程澄高出两头，所以这个动作做起来还挺方便。
只不过程澄不喜欢：“干嘛。”
凶巴巴的，她还记得他刚刚说的话呢。
“对不起。”声音小而快。
程澄哼了一声。
“你刚刚还揪我辫子。”
“对不起。”
白山老老实实低头，又从储物袋找了几个她平时喜欢吃的灵果给她。
“你能原谅我吗？”
程澄道：“你念一百遍，阿霖一定会回来的，绝对不会丢下程澄。我就原谅你。”
他看了一眼前边的白川，小声道：“我默念可以吗？”
程澄勉强点点头，“可以吧。”
接近内围的地方，斗兽场里的妖已经少了很多了。
三人眼见要到他们平时玩闹的地方了，届时他们会安全许多。
草丛中突兀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程澄的脚踝。
程澄不防，险些被绊倒，是白山扶住了她。
他们顺着带血的手看了过去。
一个露着毛茸茸耳朵，浑身是血的妖躺在丛丛矮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