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雪遇生怕被大蟒摔下了山谷,跌得粉身碎骨,紧闭着眼睛,两手抱着大蟒的身体死死不放。那大蟒也有些奇怪,自从带着雪遇飞腾,也不乱甩尾巴,也不晃动腰身,反而把尾巴蜷缩过来,护住了雪遇,似乎是怕他失手摔了下去。稳稳地向上飞跃。

雪遇睁开眼睛一看,曙色中,蟒山似乎正在舒缓着身体,迎向东方的旭日,遍山的林莽在晨风中曼妙地起舞,迎接着烟雾一般的雾气,从山谷间轻快地涌出来,弥漫了林木,弥漫了山峰,为蟒山披上了一层轻柔的面纱。大蟒带着它,在云雾间轻快地穿行,好像是被满山云雾透着飞升一般。

大蟒飞行疾迅,穿云破雾,快要到达山巅时,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雪遇不知道它想要做什么,双臂一使力,紧紧地抱住了大蟒的身体,心中暗想,不论你要怎样,我就是死死地抱着你不放手,你就是想要把我要摔到万丈深渊里去,我也要把你一并带下去。我们一起同归于尽。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大蟒大概是猜到了雪遇的心思,为了打消雪遇的顾虑,飞得更加平稳。驮着雪遇,大蟒慢慢地接近了一座山崖。山崖就在蟒山之巅,雪遇睁大眼睛看去,山崖刀削一般的陡峭,从山顶上牵下了上百条藤蘿,把那面山崖几乎完全遮住,从山崖上又生长出了几十棵小树,遮盖了一面崖壁。

大蟒轻轻地落在了山崖前的一遍空地上,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你下来吧,已经到地方了!”

雪遇不动,疑惑地问道:“这是哪里?”

“我问你,你要去哪里?”

“我要上蟒山,见明道子师祖!”

“你到了。”

雪遇跨下大蟒,举目茫然四顾:“他老人家在哪里?”

大蟒转了一圈,突地落下,落地化为了人形。他身材长大,虬髯洪须,一双眼睛如同铜铃,方面大耳,广颐宽额。一看就是一个异人。雪遇立刻明白了他是何人,倒身跪下:“见过元庆师爷爷。雪遇有眼不识泰山,说话唐突,举止粗狂,多有得罪,请师爷爷千万见谅!”

元庆笑道:“是我先戏弄于你,你才多有不恭之处,好了,大人不见小人过,我不与你计较。你起来吧,你是元振大师兄的孙儿,我不能受你的如此大礼。”

雪遇却跪着不起,拱手问道:“还要请教师爷爷,师祖他在何处,我怎么才能见到他老人家?”

元庆抬手指向山崖:“你好生看看,师祖身在何处,不但要用眼睛细细寻找,更要用心去感受。”

“多谢师爷爷指教。”

“我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把你领到地方了。我也该走了,你留在这里等待,诚心到了,师祖自然就现身了。”

“是,谢谢师爷爷!”

“还有一事要向你交代清楚,你师祖乃是沉稳庄重之人,平生最是厌恶轻浮浪荡的后生,要见到他,你必须要平平稳稳,不管眼前出现什么,山崩了,地裂了,你也不能动弹一下,否则,你这一生一世也休想见得到他了。”

雪遇急忙说:“好,我就跪在这里,长跪不起,等候师祖现身,见不到师祖,我就跪死在这里。”

“好教你知道,我们师父也最是不喜欢动辄下跪之人,他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站直了,是一座山,难以摇撼,跪下,就是一摊泥,稀泥软蛋,就是由此而来。我们拜师,他就不许我们行跪拜礼。”

雪遇有些为难:“那,我坐着可行?”

“坐着,更是大不敬,你见过哪个徒子徒孙,敢于在至高无上的师尊面前大喇喇地坐着。”

雪遇转念一想,站直了身体:“我站着,元庆师爷爷你说了,师祖说的,站着就是一座山。这就是给我的明示!”

元庆笑道:“好小子,站好了,希望你能度过了这几关,心想事成,成为名副其实的持剑人!”

雪遇再次拱手致谢:“谢过元庆师爷爷指教,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元庆转身走去:“一忽儿功夫,得了好多个‘谢’字,元振师兄的孙儿,是个值得帮忙的后生。”

雪遇把掣电端在手上,恭恭敬敬面壁而立,站得端端正正,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那面山崖。虬结的藤蘿,悬吊在崖前,丛生的灌木,遮蔽了崖壁。雪遇聚起眼神,看向崖壁,渐渐地,他看出来了,崖壁之下,有许多石块,垒在一起,形同一个半圆,好像是一个洞口。他立刻想起了爷爷在千竹苑里的讲述,师祖形消之前,吩咐爷爷和元庆师爷爷封堵洞口,他形散魄不消,化身云雾,萦绕于蟒山。这么说,眼前这面崖壁,就是师祖最后的栖身之地!

心中百感交集,雪遇恨不得立刻双膝跪下,行叩拜大礼。但是,师祖不喜人在他面前下跪,雪遇只得把一腔崇敬之情藏于心底,注目着那面崖壁,期待着,明道子师祖飘然出现。

这一等,等过了一个白昼,雪遇一直直挺挺地站着,连腰都不敢弯一下,他一心一意,专心致志,不转眼地看着山崖,忘记了疲乏,忘记了饥渴。一轮衔山的落日在远处沉入了山谷,他也视而不见,也没有注意到一轮满月满吞吞地从蟒山后面爬了上来,把如水清辉洒满了山林。

月亮移入了一朵巨大的云层之后,山林暗了下来。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走兽的嚎叫,有狼嗥,有虎啸,有熊在扯长了喉咙发出了怪异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令人毛骨悚然。

雪遇只做没有听见,一动不动,面朝崖壁,肃然而立。他不知道还要等候多久,但是,心志绝对不会有丝毫动摇,脚不能移动,手不能抬起,就是豺狼猛兽都到了眼前,这个姿势也不能改变。

心里正这么想着,突然,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了雪遇的肩上,耳边响起了低沉而凶狠的咆哮声,嘴里腥臭的气息也扑进了雪遇的鼻孔,正是一只斑斓猛虎,张开了血盆大口,森森白牙在眼前晃动。雪遇立着不动,那猛虎张开大嘴,向着雪遇的咽喉咬过来。眼见得不动手就要被猛虎一口吞噬,雪遇只得用右手搭在猛虎的头上,下狠力一甩,把猛虎从肩上甩在了地上。猛虎知道不是雪遇对手,爬起来,长啸一声,隐入夜色笼盖下的密林中去了。

雪遇松了一口气,想到方才自己动了手,心中忐忑,向崖壁那边祝告道:师祖见谅,方才不出手,就要被猛虎所伤,实属不得以,请师祖体察。

山崖那边没有动静,只有风吹藤蘿,摇摇摆摆,崖上树丛,瑟瑟作声。雪遇只当是师祖宽宥了自己,长出一口气,站得笔挺。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太阳却迟迟不见露面,只是在天边涂抹出了一线红色。黎明到赖之时,头顶上堆起了乌云,越来越厚,越来越重,几乎压在了雪遇的头顶上。山风呼啸着卷来,摇撼着雪遇,想要把他推到在地。雪遇两脚立稳,脚趾抓住了地面,抵死也不晃动一下。云层中又亮起了闪电,像一条条金蛇,在乌云中扭动,在乌云中闪烁,闪一下,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咔嚓嚓”炸响,震得雪遇的耳朵“嗡嗡”作响。几道闪电,几声霹雳之后,倾盆大雨就接踵而至,片刻之间,雪遇周身湿透,雨点密密麻麻地打在他头上,身上,打得他睁不开眼睛。一阵暴雨中,冰雹混杂着从空而降,大的有鸡蛋大,小的也有拇指大小,落在雪遇脚边乱滚,落到他头上身上的,像是一击击重锤,打得他头脑打晕,眼冒金花。

雪遇咬紧牙关,稳住心神,一任雨水冲刷,一任冰雹击打。他觉得,垒砌的石块后面,一定有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眨一眨眼,他动一动脚,他叹一叹气,他缩一缩头,那双眼睛都洞察明晰细查分毫。他不能让那双眼睛里透出失望,透出轻蔑,透出无奈,透出深不以为然。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雨歇,雷住,云散,风停。雪遇又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关无疑又过了,他周身透湿,被山风一吹,冷得一直打寒噤,这时候,好想喝一口热水,好想坐在石头上缓一缓气。这么一来,不用说,前功尽弃,折戟沉沙!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站得更加笔直,知道满天乌云散尽,一轮红澄澄的太阳,骄矜地从云朵中探出脸来,把雨后的山林耀得金晃晃明光光。带着雨水的树叶在风中轻轻地飘动,映着阳光,一闪一闪,像是无数双喜气盈盈的眼睛,在向雪遇道贺。

雪遇心劲更足了,把掣电紧紧攥住。原以为,上了蟒山,会遇到闻所未闻想所未想的难关,谁知师祖设下的关口竟然如此轻易就挺了过来,想不师祖也是对自己手下留情,这样想着,对师祖充满了感激之情。

两天时间过去,第三个黎明闪闪来临,太阳早早就在东边的天空露了脸,阳光灿灿,蟒山山青水碧,林木葱茏。这时的蟒山,犹如一个盛装的丽人,一反从前的阴郁苍冷,令人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

雪遇依旧立在山崖之前,突然,他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抖动,先是轻轻地摇晃,后来,越摇越厉害,对面山峰开始在雪遇眼前颠来倒去地晃动,似乎要翻到过来。

雪遇几乎立足不稳,他竭力地稳住身子,站稳脚跟,眼睛不看远处的山林,只看着脚下的土地。

“雪遇,快走!”

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大喊,雪遇听出来是元庆师爷爷。他说:“我不走,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告诉你,山要崩了!”

雪遇咬牙说道:“崩了我也不走,没有见到师祖,天塌下来,地陷进去,我也绝不会离开!”

“你个傻小子,命都没有了,见到师祖又怎么样,师祖若是知道了,也要说你心眼太死。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我不走!”

“快走啊,雪遇。不然,小命休矣!”

雪遇更决绝地回答道:“我绝不走!”

说话间,“轰”然一声巨响,一阵更加凶猛的摇动袭来,只见蟒山山顶上的大树被连根拔起,顺着山势滑落下来,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也纷纷滚落,滚到雪遇站着的地方,雪遇被石块砸中,痛得他难以忍受,但是,他还是立在原地不动,滚落下来的石头渐渐地埋到了他的胸前,雪遇不能呼吸,他把掣电高举过头,大声喊道:“师祖,雪遇将要葬身于此,没有见到你老人家,是我没有福气,掣电在此,请师祖收回,把它交给比我更强的持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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