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2章

“小样,什么叫应该也差不多啊?”桂卿潇洒地笑道,颇有点逞能和表现的意思,“让弟弟我来给你讲讲正史吧。”

“你看电视剧里面演的那些个清朝人的辫子,”他果然滔滔不绝地大讲特讲起来,“其实在当时根本不是那个样子的。在清朝的前期和中期,朝廷有着非常明确规定,头发只能留后脑勺铜钱那么大的一块,而且还得编成小辫子,小辫子还要能穿过铜钱的方孔才算合格,否则就要杀头,这叫‘金钱鼠尾’。”

“你还记得咱小时候看的电视剧《末代皇帝》里面,溥仪嘴里说的那个‘猪尾巴’吗?”他见忠良听得津津有味,便继续循循善诱道,其实他估计对方应该没记住这个细节,“对,就是猪尾巴那么大,那才是标准的清朝人留的辫子。头上其余的头发必须全部剃掉,其实就和剃光头差不多,无论用什么眼光看,那都是相当难看的。”

“不是有句话叫‘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嘛,”他凭借几分酒力继续显摆道,“就是这个意思。也就是到了清朝末期,朝廷的管制力度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允许百姓多留点头发了。在雍正朝时谁要是敢留电视剧上演的那种头发,朝廷早就把他的脑袋给咔嚓了。”

“明朝末年有一个人叫袁彭年的,”他又搬弄了一句前两天刚刚看过的话装点门面,“他就曾说过‘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的话……”

“呦呦,你看你,拽得和羊蛋似的,竟然大模大样地给愚兄上起课来了,是吧?”忠良出言戏弄道,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不过你还别说,到底是多喝了几年墨水,确实比我这个粗人强。”

“但是,嗯啊,”他又开心地笑道,“也就是强那么一帽头子而已,其差距很有限,很有限,有限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嗯,孺子可教也!”桂卿言罢,举杯大笑道。

“这个剃发嘛本来是流行于满族的一个古旧习俗,”他随后又乘着酒兴继续侃道,依然装得很博学广识的样子,“咱们汉人几千年来因为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传统观念影响,是从来都不剃发的,可以说,‘衣冠束发’就是汉人的外在标志。剃发这个事,当时可以说是严重伤害了汉人的感情,击垮了他们的心理底线,于是大家都纷起抗争。当时反对剃发到底有多惨烈,到底流过多少血和泪,我们今天其实是难以想象的。”

“历史上对这个事记载得也很清楚,”他又举例子道,神情显得较为激动,好像这种事才发生过不久,“说是山东有个进士叫孙之獬,这家伙阴为计,首剃发迎降,以冀独得欢心,乃归满班,则满以为汉人也,不受。归汉班,则汉以为满饰也,不容。于是羞愤上疏,大略谓: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于是削发令下,而中原之民,无不人人思挺螳臂,拒蛙斗,处处蜂起,江南百万生灵,尽膏草野,皆之獬一言激之也。原其心,止起于贪慕富贵,一念无耻,遂酿荼毒无穷之祸——”

“停,停,我晕,我晕!”忠良一手捂头,一手左右摆着,装出一副异常痛苦的表情叫唤道,“千万别在我跟前背文言文,刺激我本来就很脆弱的神经,搞得我光想哕!”

“你要哕就上猪圈哕去,省得哕出来的东西浪费了,反正里面的营养还没被吸收!”桂卿开玩笑道,然后就咬牙切齿地继续提起这孙之獬来,好像这个姓孙的亲手刨过他家祖坟一样,“孙之獬这家伙后来一怒之下就对清廷上疏,提出来应该下令让汉人剃发留辫。本来早就想彻底显示自己已经武力征服了中原的多尔衮顺势就采纳了这个坏蛋的提议,在顺治二年正式下达剃发令。凡是清军占领的地方,以10天为限,文武军民一律剃发如满族式样,不从者治以军法。这个粗暴强硬的剃发令一出,到处都能看见兵勇们带着剃头匠,挑着担子在城镇和乡村巡逻,担子上挂着‘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粉牌,他们见一个捉一个,强行汉人头部四周剃发,留起金钱鼠尾辫子……”

“噢,你这么一说,我不就明白了嘛,”忠良抱怨道,“也就是说,你剃也得剃,不剃也得剃,不然就拿命来。”

“然也,然也!”桂卿表扬道。

“那问题是,孙之獬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后来怎么样了?”忠良打着酒嗝又很不以为然地问道,“他得到他想要的荣华富贵了吗?”

“你听我说呀,”桂卿意犹未尽地讲道,他就瞪着眼等着对方问他这句话呢,“到了顺治三年的秋天,山东高青县的谢迁就领着一帮子农民造反了,这个时候孙之獬正好衣锦还乡,在老家摇骚呢。农民军在占领淄川之后,直接就把这个家伙活捉了,然后五花大绑游街示众。”

“好家伙,当时的老百姓那个恨啊,”他煞有介事地讲道,好像亲眼见了当时的情况一样,“都抢着往他身上扎针,然后往针眼里插上鸡毛或鸭毛什么的东西,骂他是个畜生,最后这家伙被砍头了,被暴尸街头,他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嗯,这一段听着还倒是那么回事,确实过瘾啊!”忠良喝了一口酒之后高声叹道,看样子从精神到肢体都舒服得很。

“哎,对了,”他随后又问起来,“我记得以前剃头匠死了之后都是不能入祖坟的,是不是也跟这个事有关?”

“对啊,”桂卿笑道,“不光剃头的,戏子也不能入祖坟。”

“嗯,好了,咱弟兄们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啦!”忠良大约是觉得谈论坟子的事有些不吉利,或者认为这方面的话题不是他的传统强项,于是就连忙改口道,“这些过去的老黄历关咱鸟事?人家刘欢不是在歌里唱了嘛,数英雄,论成败,古今谁能说明白?”

“你的,明白还是不明白?”他学

鬼子的强调说道。

“来,来,来,”他故作潇洒地吆喝道,终于想到要发挥自己的强项了,“还是让大哥我给你讲讲寡人南游,到黄桥镇九街宠幸花魁的故事吧,也好下下酒,解解闷。”

“走一个,喝起!”他粗鲁地要求道,“不喝是狗熊。”

“酒喝完了,话该讲了吧?”桂卿喝完之后又道。

“欲知详情,且听大哥再饮下一杯给你分解。”忠良辩道。

桂卿见状连忙递给忠良一支烟并帮他点上,然后又赶紧作洗耳恭听状,表示要好好地给自己的两只耳朵开开荤,兼让对方也过过嘴瘾,这厮的狗嘴向来都壮得很,像是被新鲜的大粪浇灌过一样。

忠良人模狗样儿地一手夹着烟,抚摸着项上精致的短寸头,一手摩挲着灌满了蔬菜和白酒、啤酒的大肚皮,兴致勃勃地讲起了他那添油加醋版的南游宠花秘史,内容自然是香艳无比,叫人垂涎三尺。

“要雨衣吧,”他在一番胡吹海侃之后,腆着个红白黑相杂的大花脸笑着问桂卿,“哥给你几个用用,省得你再花钱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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