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四凶人

嗣昭探头向釡中看,汩汩滚汤之中,煨着几块脚筋样的东西。他抬起头,看着秙头陀说道:“怎么看也是鹿筋。”

秙头陀诡异的笑道:“这就是毗留博叉天请稠禅师吃的。。。神筋。”

嗣昭摇摇头,说道:“我不相信,如果毗留博叉天只是让人食用鹿筋,就能使人力大无穷,那这天下大力士可太多了。”

秙头陀笑道:“郎君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嗣昭长吁了一口气,学着秙头陀伸出手,从滚烫的汤水中拿起一块鹿筋,放到口中大嚼起来。没有调料,只有盐和青梅,这绝对谈不上美味,且筋肉强劲,咀嚼艰难。

其余的黑衣盗也盘膝坐到炊火旁,笑吟吟的看着嗣昭。

渐渐的,嗣昭觉得腹中温热,像一股暖流向四肢百骸扩散,所到之处无比舒适。他忍不住站起身来,腹中越来越热,有如一团火在燃烧,那团火汹涌涌上来,通过胸腔,通过咽喉,他忍不住张开大口,啊的一声咆哮出来。

就在这时,他一跃而起,竟有2丈余高,左手一伸已经攀住一截断梁。这不可思议的举动,嗣昭却觉得无比轻松,他在残梁和立柱之间攀跃飞奔,闪电一般穿梭。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忽然,他从一根立柱跃到墙壁上,沿着四壁狂奔起来。目不暇接之中,他忽然跳到一根立柱之旁,一哈腰,两臂已经把住径尺大柱,双膀略一较力,竟然将大柱连根拔起,随手一抛,大柱如同纸片一般飞起,越过残破的四壁,飞到黑漆漆的黑暗之中。

直到这时,嗣昭才从狂躁之中平静下来,站在黑暗的大殿中,呼吸粗重,双眼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看着炊火旁的大力长者。

良久,他才颤声说道:“这不是金刚赐下的神筋,这到底是什么?”

秙头陀嘶声说道:“在这骆驼谷,有一种紫狗脊草,有毒,人误食之后,会肝血狂呕而死。但是如果鹿食了,就会筋骨强健,纵跃如飞,人捕食这种鹿筋,就如同你我一般,成为大力长者。”

嗣昭还是摇头,说道:“你是说,其实与金刚托梦无干?”

秙头陀说道:“这种鹿一旦食了紫狗脊,全身皮毛就会变成紫色,但如果不是金刚托梦,稠禅师又如何得知紫鹿有神?”

嗣昭点头道:“如此也说得通。”

秙头陀继续说道:“食了这种鹿筋,固然力大无穷,疾如雷霆,但最多支持15天,15天以后即与常人无异。而且,食了这种鹿筋,体内依然会残留毒素,如果不食解药,一个月之内必然毒发身亡。”

嗣昭脚尖一跳,一物飞起,瞬间已经操弓在手,冰冷的箭簇直指秙头陀。他冷冷说道:“不管大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小子一律不答应,若大师不给解药,小子只好把颈血喷在五步之内了。”

秙头陀盘膝坐在炊火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朽已经过了花甲之年,郎君若与我换命,那可是大大不值。”说罢,他两手摊开,以示并无敌意。

其余几个黑衣盗也不动声色,默默看着两人角力。

秙头陀右手缓缓内收,嗣昭冷冷说道:“慢,慢些,长夜漫漫,我们不着急。”

老行者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在炊火下打开,是几束金色的草,在昏黄的炊火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秙头陀沙哑着嗓子说道:“骆驼谷很大,紫狗脊却极稀少,凡是产紫狗脊的地方,必产这种金色的鹿衔草,只有这种金鹿衔可解此毒。稠禅师得知紫鹿强力,也许是偶然,可是这金草解紫毒,难道也是偶然得知么?”

老行者一边说着,一边从油布包中拿起一根,放到口中咀嚼起来,直到吞咽下去,才把油布包向嗣昭伸了过去。

嗣昭这才放下弓箭,从油布包中拿起一根金鹿衔,放在口中吞咽下去。他只觉得一股清凉由上而下,将全身的燥热渐渐压了下去,只在小腹部位凝成一团。

嗣昭终于坐下了,精神也松弛下来,弓箭依然在一臂距离之内,他缓缓说道:“如今才知神力乃天授,只是大师为何以神物赐小子呐?”

秙头陀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小檀越虽然机警过人,可是毕竟年轻,还是沉不住气啊,为何不肯听我把话说完呐?

金鹿衔可以解毒,但要经过獾油浸泡才行,这一包草药之中,只有我食的这棵是油浸过的,你食的那棵还是解不了紫鹿毒。”

嗣昭只觉得腹中被压下去的凝团渐渐结成一块硬核,绞痛不止,心知秙头陀此言不假,心中一凉,千小心万小心,终究着了这伙强人的道。

他忍着腹中剧痛,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你就不担心你喝的酒里有毒么。。。”说着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恍惚之中,是一片广阔的草原,雪白的羊群中露出白色的毡包,天高地阔,那连绵的群山是大青山么?欢快的乐声中,不知多少鞑靼牧人围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最美的笑脸,自然是他们的草原之花呼兰。

人丛围成了一个大圈,圈中是一对对雄壮的草原汉子,正在捉对角牴,互不相下。

人群的焦点,却是最瘦弱的嗣昭,他摔倒了一个又一个巨汉,谁也想不通,他细弱的腰腿为什么像铁一样坚硬,轻易就打败了他们最勇武的猛士。

当他单臂摔倒最后一个鞑靼汉子时,偌大的草场只有他一个人骄傲的站立,在雷鸣般的欢呼声中,他大步走到呼兰面前。呼兰解下头上红巾,披挂在他的颈上,他抓住呼兰白皙的手,高高举起,全场欢呼响彻云霄。

那是淳朴的草原牧人在向人间的英雄致敬。

豁然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所有的幸福和荣耀已经消失,头上是一片残破的房椽残顶,挡不住烈日当头,知了叫声凄厉。

身下是一张破苇席,转头向一旁看去,四壁萧然,石头垒成的火塘上蹲着一个红泥小壶,烧着热水,一个老行者盘旋坐在一旁,手上摇着一把大蒲扇。

不是秙头陀是谁,那4个黑衣盗却不见踪影。

老行者不看嗣昭,嘶声说道:“你醒了?”

嗣昭坐起身来,腹中的剧痛没有了,浑身舒畅,口中却干渴难当。秙头陀倒了一碗热水,递给嗣昭。

嗣昭接过水碗,轻啜了一口,这才说道:“酒里没有毒,我们沙陀人从不下毒害人。”

秙头陀沙哑着说道:“稠禅师门下,也不屑使用下作手段,你腹中绞痛,是散毒时候的正常反应,不必介怀。”

嗣昭苦笑一声,说道:“大师又何必吓我?”

秙头陀说道:“老夫吓你一吓,是提醒你江湖险恶,不可轻易信人啊。”

嗣昭又喝了一口热水,把陶碗放到苇席上,沉声说道:“小子本是塞下无名小卒,萍水相逢,大师又立威又立德,这是何意呐?”

秙头陀面上的皱纹没有一丝颤抖,眼中却露出无限落寞,良久才说道:“若我所料不错,郎君的祖父,就是振武军节度使,沙陀王仆射吧。”

嗣昭淡淡说道:“三郎君是小子养父。”

秙头陀沉默良久,说道:“老夫有4个劣徒,刘训、周密、郭金海、安重霸,昨夜你都见过,他们都是塞下少有的材勇之士。

老朽教给他们一身武艺,实在不忍他们蹉跎在这蛮荒之地,若沙陀王氏不弃,收录门下,将来侥幸挣下勋业,光耀门楣,也不枉他们父母含辛茹苦,养育之恩,还请郎君垂怜。”

说罢,老行者整理破烂的衣袍,面向嗣昭,大礼参拜。

嗣昭大惊失色,连忙从席上翻滚下来,扶住秙头陀,大声叫道:“大师何必如此,折煞小子了,万万不可。”

秙头陀嘶声问道:“如此,郎君算是答应了?”

嗣昭抱住脏臭的老头陀,等于是天下两大力士角力,哪里扳动分毫。只得叫道:“大师先坐好便是,且听我一言,你这样叫小子如何说话。”

秙头陀这才直起腰身,说道:“郎君有话请讲。”

嗣昭这才相对而坐,想了想,才说道:“大力长者,是稠禅师首创,让天子折腰的豪杰丈夫,难道大师真的要弃了先人基业,为人驱使么?”

秙头陀苦笑一声,说道:“令天子折腰又如何?终究是山中群盗,畅快一时,贻恨终生。就算做成稠禅师,也逃不脱一世贼名,我们这些后人,还要想方设法为他老人家遮掩。

时势不同了,天下将乱,终究是弓马强者取天下。材能之士或者追随英雄,做一番男儿事业,或者如稠禅师一般,光耀一时,终究身死名灭。老朽老矣,稠禅师的遗愿,就由我来守着吧,何必让孩儿们跟着我,追寻遥不可及之梦。”

秙头陀说的悲怆,嗣昭心中沉重,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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