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口供

只听吱呀呀一阵门枢声响,山门大开,一众山贼簇拥着一个雄壮少年,乌泱泱涌出来。远远的,安敬思冲嗣昭大笑道:“好你个南蛮儿,这时才到,你想害死爷爷么!”

嗣昭见这些人都没带兵刃,面有喜色,不像是要拼命的样子,也就收了兵刃,跳下马,冲敬思一抱拳,说道:“你这是闹的哪一出把戏?入伙上山了么?”

敬思笑道:“上个鸟山!山寨兄弟和爷爷相谈甚欢,他们愿做大石良民,如此岂不是好。”一众山寨乱七八糟的喊道:“降了降了,这荒山上女人也无有几个,淡出鸟来,我们要受皇帝老儿招安,下山找女人。”

嗣昭满腹狐疑,安敬思这个偷瓜贼何德何能,竟然能让这些桀骜不驯的贼子投降。见敬思等已经走到眼前,他上下打量了这家伙一番,怀疑的说道:“你没喝醉么?”

敬思笑道:“我没醉,各位首领却吃醉了,爷爷跟他们赌酒,还没熬到天亮就都躺下了,既然输了,又不肯被我绑去见官,只好降了。”

嗣昭两眼睁的铜铃大,结结巴巴的说道:“你就喝。。。喝酒把山寨收。。。收服了?”

一个瘦小的山贼大声说道:“安郎君是盖世英雄,了不起,我等彻底服了。”daqu.org 西瓜小说网

敬思一脚踢到那家伙屁股上,骂道:“你个腌臜马屁精,这位是闻名塞下的大力郎君,还不快去伺候,把脚力安顿好。”

这家伙是黄熊之弟,名黄狸,他和其他小贼一样,对安敬思的豪迈勇武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为他牵马坠蹬。见敬思吩咐,欢天喜地的大步上前,接过嗣昭的缰绳,把大黑马拉进山寨里。

敬思大笑上前,拉住嗣昭的手臂说道:“官军还没到么?那就随哥哥到寨子里去喝他几杯,入娘的,这寨子里除了没有女人,什么都有,爷爷都想在这里落草了。”

两人并肩向寨子里走,一众山贼簇拥着两条沙陀好汉,以为官军很快就到,他们可以带着财帛到人烟辐凑之处,买田置业,娶妻生子,过上安生日子。

嗣昭一边向寨子里走,一边向四周看了看,山贼们敬二人是客,只是远远跟随,并不过分靠近。他这才凑到敬思耳边说道:“你个拷不杀的夯货,还在胡说八道,你大祸临头了,还不知晓么?”

敬思满不在乎的说道:“明日就死,今日也要吃饭,总不能做饿死鬼吧。”

嗣昭低声骂道:“混账,秀容县来了个陈县尉,奉了窦文德那狗贼的密令,要将山寨屠戮一空,掩盖寨子里和聂家的那些腌臜事,他们要杀人灭口,你们也不得活。”

敬思眉毛顿时竖起来了,骂道:“什么狗官,比贼都不如!惹恼了爷爷,带着弟兄们杀到秀容县,拧下姓窦的脑袋喂了狗!”

嗣昭嗤笑一声,说道:“赤塘关刘黑塔亲率1千镇军也来了,那可是精甲战士,你们干的过人家?”

敬思吃了一惊,跌足叫道:“我就知道沙陀部的南蛮儿靠不住,你个卖口舌的黑毛鸦,出的什么馊主意,可把爷爷坑苦了,这可如何是好。”

嗣昭笑道:“你也知道害怕,还不快快伺候酒肉,山人自有妙计。”

敬思揪住嗣昭,叫道:“入娘的,官兵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嗣昭一把按住他,低声说道:“你混闹什么,生怕弟兄们听不见么?这寨子里几百人闹将起来,我看你如何收拾。”

敬思泄了气,低声骂道:“从今以往,爷爷再也不信你个混账东西。”

两人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大步走到堂上,高文集、田肇五等正坐在堂上,一众山贼首领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依然宿醉未醒,老高等主动当了监押官。

敬思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拉着嗣昭大步登堂,几个老成些的山贼进来了,其余山贼站了慢慢一庭院,提着大包小包,或坐或立,大声说笑着。山贼们心情都不错,这马上就要受招安了,起码脱了身上的贼名。

伙伴重逢,各自欢喜,众人坐定见礼,有略通医术的山贼给嗣昭裹了伤。敬思吩咐给嗣昭上酒肉,一个胖大妇人端上了羊肉水酒,嗣昭边吃边喝。

敬思问道:“事到如今,又该如何?”

嗣昭没接话茬,只是问道:“吕家兄弟在哪里?”

敬思一指屏风,说道:“他俩让我揍的狠了,躺在后头养伤,还有高筍、黄熊几个。”

嗣昭点点头,环视了几个老贼一眼,说道:“弟兄们,我与敬思是总角之交,敬思上山,其实也是我们几个定的计策,为了一举剿灭你们和聂记柜坊,为我们自己,也为民除害。”

众山贼脸色变了,黄狸凑上来,说道:“莫非。。。莫非郎君要不利于我们么?”

嗣昭摇头道:“不瞒你们说,本来我确实是这么想,但是敬思大兄与你们颇为投缘,我若负了你们,就是负了他,这样的事我做不来。”

高文集在一旁问:

“那你打算怎么办?”

嗣昭看了看众贼,说道:“在官军之中,秀容县的狗贼居心叵测,他们才是要杀你们的人,而赤塘关刘镇将则未必。

所以我以为,现在受招安还不是时候,为保万全,弟兄们要立即离开山寨,先躲到系舟山深处。官军到山寨还有半个时辰,现在走还来得及,等秀容县土团退了,我再慢慢劝说刘镇将,如此才万无一失。”

敬思说道:“对不住诸君了,爷爷也没想到,官府之奸,一至于此。”

几个老贼说道:“安郎君也是为了我等性命考虑,大力郎君也没有以虚言欺瞒我们,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如何会有怨怼之心。。。如此,我们就先撤出这里了。”

嗣昭咽下一块肉,说道:“且慢,我还有一句话。”

高筍叔父高竹说:“郎君但说无妨。”

嗣昭说道:“吕氏兄弟,高筍、黄熊几个首领伤重,你们带着他们这些累赘,如何跑路?何况如果他们也走了,我又该如何向官府交待?诸位要是信得过我,就把几位首领留在这里,我在这里向大家立誓,宁可我自己性命不在,也保住他们性命,直到大家都受招安为止。”

敬思喝道:“不行,我信不过那些狗官。”

嗣昭说:“刘镇将是稽落部出身,是刘彦琮、刘琠的族人,是我养母的族人,他们都是直性讲理的汉子,你也信不过么?”

敬思不吭声了,屏风后吕大说道:“安郎君的好意我等心领了,可是大力郎君说的对,我们不能走。”

黄狸问道:“大首领又是什么道理?”

吕大说:“如果官军来了,我们都不在,岂不是耍弄人家,如何表明我们受招安的诚意?受弟兄们抬爱,奉我等为首领,有饭我等先吃,有衣我等先穿,也到了我们为弟兄们舍命的时候。

我们愿意为弟兄们投石问路,先探探风,若官府善待我们,大家再降不持。若官府不讲信义,杀我们以求功,也总好过一锅端。何况安郎君英雄盖世,大力郎君也是直肠直肚的汉子,我相信他们,我们未必就死。老高,黄狸,你们快走,不要婆婆妈妈了。”

几个老贼互相对视了一会儿,终于高竹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谨遵大首领吩咐,若大首领不幸,我们就打进官府,杀几个狗官,为大首领报仇雪恨。”

安敬思喝道:“还有我,真要是你们不幸遭了毒手,我就和弟兄们一起杀官造反。”

嗣昭也高声叫道:“还有我!”

高文集却目光看着别处,一言不发。

几个老贼向屏风后再拜,这才下堂,招呼众贼一齐出了后山,向系舟山深处走去。狡兔三窟,深山还有其他巢穴,备足了粮食布匹,支持几个月都不成问题。

看山贼们蜂拥离开庭院,敬思才收回目光,说道:“说来说去,罪魁祸首就是聂家那些狗贼,就算吕大他们遭了毒手,他们也别想有好日子。”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白娟,递给嗣昭。嗣昭接过来观看,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吕氏兄弟和几个贼首的手印,甚至还有沙陀军司仓佐的印鉴,正是这些贼人的口供。

这口供好生厉害,记满了聂记柜坊勾结江洋大盗,劫掠客商,杀害无辜,甚至抢劫漕运,掠夺官资,一桩桩、一件件,年月日,地点哪里,参与为谁,都记得清清楚楚。

嗣昭哈哈大笑,问敬思道:“你知道写的是什么?”

敬思说道:“我又不识字,都是田五兄笔录,这是聂记枉法的铁证。入娘的,昨夜折腾了一夜,就干这事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差点把爷爷撑死。”

高文集颤声说道:“入娘的,你是酒缸不成,十三个家伙合力也喝你不过,生生把几百山贼喝服了。”

嗣昭笑道:“不白喝,谁说粟特儿都是混账,这件事就干的爽利。入娘的,咱们提着脑袋在这里厮混,要的就是这个东西,我看他个奸商,还敢在我沙陀军面前威风!”

敬思诧异的说道:“你什么意思?不借着这东西,让皇帝老儿把聂家砍了?”

嗣昭摇摇头,说道:“聂家树大根深,王仆射公尚且要容他三分,不是一份状纸就能扳倒的。不过有了这个东西,这条商路大约就通了一大半,最少货出秀容县再无障碍。。。也许,王氏驼队又要多一个契东了。”

敬思骂道:“入娘的,我看你为了钱,连翔都肯吃。今日还跟姓聂的贼子打死打生,明日就想着联股贸易了,真是个奸诈的南蛮儿,肚子里长牙,比姓聂的混账还坏!”

嗣昭哈哈大笑道:“你也是驼队契东,你想驼队到处都是仇人,赔累无穷么?打服了再订交,才是最牢靠的,学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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