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救星

外面打的昏天黑地,人喊犬吠,乱成一团。窦乂藏身在柴垛之中,心惊胆战,神魂不宁,只是为徐十八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渐安静下来,他听到粗豪少年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又是一顿疯狂喝骂。

为主少年淡淡说道:“这里没有人,莫要耽搁了,走吧,我们继续向东搜寻。”

脚步声橐橐,接着他听到马匹长嘶连连,马蹄的的,渐渐远去,除了徐十八和猎犬青虎的痛苦呻吟,只剩下山风呼呼。

窦乂害怕贼人没有走远,强忍着惶恐,又等了一阵,才扑翻柴垛爬出来,接着就看到不远处躺倒的一人一犬。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只见徐十八满头满脸都是血,目光迷离,显然受伤不轻。

窦乂抱起徐十八大喊道:“恩公!恩公你醒醒,没事了,贼人走了,我们到屋里去。”

徐十八挣扎着,虚弱的说道:“青。。。青虎,快去看看我的犬。”

窦乂心知徐十八放心不下爱犬,只得轻轻把他放到地上,来到青虎身旁。大青犬连遭重击,倒地不起,呼呼喘着粗气,腹部一起一伏,一条前腿诡异的弯曲着,显然被打断了骨头。daqu.org 西瓜小说网

窦乂跑到柴垛之中翻捡,找到两片平整木料,跌跌撞撞的回到青虎身旁。他从身上破烂的衣物中撕下几条,咬在口中,模模糊糊的说道:“青虎,你忍着点,我给你疗伤。”

青虎没有看他,只是大口喘气。

窦乂双手握住猎犬折断的前肢,猛的拉伸对齐,剧痛之下,青虎尖叫一声,却挣扎不起。他低声安抚着猎犬,用两块木料夹住断骨,从口中取下布条,紧紧的捆缚起来。青虎颇通人性,似乎知道是在给它疗伤,虽然剧痛,却挣扎的并不猛烈,只是不停哀嚎着。

伤口处理好了,窦乂抄住青虎的头颈,想把他抱进猎棚,徐十八嘶声叫道:“莫要动他!”

窦乂回过身,只见徐十八忍着伤痛,挣扎着爬起了半个身子。见窦乂看着自己,徐十八解释道:“犬受了重伤,要让他伏在地下,只要有地气就死不了,离开地面就完了。”

窦乂松了手,站起身紧走两步,扶起徐十八说道:“恩公如何了,能走几步么?”

徐十八搭着窦乂的肩背,勉强站起身,说道:“没伤到筋骨,这点伤不算什么,我能走,缓一缓就好了。”

两人相互搀扶,挣扎着回到猎棚,双双仰倒在毡毯上。窦乂再也没想到,一番折腾下来,两人一犬,倒是他自己的伤更轻一些。

猎棚里一片狼藉,歹人是何等凶暴,不问可知。自己与这个人素不相识,可是这个猎户拼了性命保护自己,这是何等恩义。

想到这里,他翻身爬起来,长揖到地,说道:“今日恩公以命相救,来日窦某必以命想报,此言此语,天地可鉴。”

徐十八挣扎起来,闪到一边,嘶声说道:“山野之人,可受不得你大礼。你也莫恩公恩公的乱叫,若是运气不好,你我都没有来日,还谈什么后报。”

窦乂惊道:“贼人还会来么?”

徐十八艰难的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水盆、水瓢,走到水瓮旁打水,一边说道:“俺不知道,可是这里离王官庄太近了,他们随时可能再来。”

说着话,徐十八开始擦拭头脸上的血渍。

窦乂正色说道:“窦某绝不给恩公添麻烦,我这就离开。”

徐十八冷冷说道:“你伤成这个鸟样子,又饿的半死,能去哪里?”

窦乂沉默了,良久,他看着徐十八的背影说道:“恩公已经救了我一命,岂能再连累你,窦某这就走,来日再见。”说着话,他站起身来,挣扎着向门外走。

“站住!”身后传来猎户低沉的声音。

窦乂停住了脚步,徐十八随手把血糊糊的布巾扔到木盆里,转过身来,沉声说道:“客随主便,我下逐客令了么?”

窦乂也转过身,两人四目对视,长安客说道:“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徐十八一指毡毯,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坐下。”

窦乂只得再次回到火塘边坐下,徐十八蹒跚走到屋檐下,抬手摘下一块风干鹿肉,重新回到屋中。他盘膝坐到火塘旁,不紧不慢的把余烬中的碟碗捡出来,重新吹旺了柴火。

万幸三足鬲没有翻倒,里面还有不少肉汤,徐十八阴沉着脸,拔出腰间短刃猎刀,不紧不慢的切开腊肉,随手扔到鬲中。肉汤慢慢滚沸,大块鹿肉在肉汤之中浮沉,窦乂咽了口唾沫,他挨饿的日子太多了,难以抵挡肉香的诱惑。

徐十八看着塘中火,缓缓说道:“这间猎棚你不能呆了,盐贼随时会来。棚后面的坡地上,我挖了一个菜窖,是存放野菜山菌和腊肉的所在。你暂时到那里避一避,等你伤养好了,再做道理。”

窦乂的目光终于从肉汤上离开,他坚定的摇摇头,说道:“王官庄还有我的10几个伴当,随时会有性命之忧,我岂能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躲在这里安心养伤么?不不不,我歇歇脚,明日就到安邑县报官。”

徐十八扭头看着窦乂,冷冷说道:“安邑县?还在40里之外,你现在的鸟样子,别说40里,4里路你也走不了。更何况,从这里到安邑,只有王官庄一条路,你以为你能在盐贼眼皮底下溜之大吉?”

窦乂激动起来,他颤声说道:“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伙计,亲如兄弟,我能逃出王官庄,也是我的伙计拼了性命,才换来的机会,我不能将他们弃若敝履。”

徐十八略带讽刺的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仁义君子,自身难保,还管他人死活。”

窦乂正色说道:“恩公舍命救我,若救的是个不仁不义之徒,岂不是辜负了恩公苦心。”

正在这时,鬲中的肉飘出了香味,看样子熟透了,徐十八用木杓连汤带肉舀了一碗,推到窦乂面前。

猎棚太过凌乱,一时半刻找不到木箸,他就这么端起碗来,手抓着鹿肉啃食,就着热腾腾的肉汤,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投胎一般。

徐十八自己也舀了一碗,他的吃相则缓慢、坚实,一粒肉渣、一口肉汤也不会浪费,似乎要把每一点食物,都变成身上的力量。

两人默默吃了一会儿,徐十八忽然说道:“你在这里养伤,我去报官。”

窦乂摇头道:“太险恶了,恩公已经救了我一命,我不能让你再冒性命危险。”

徐十八喝干了最后一口肉汤,放下汤碗,他抬头看着门外的大山,很久才说道:“徐某可以不走王官庄,在东面的大山之中,有小径通往安邑和夏县。但要绕很远的路,山里人不怕赶路,我怕的是官府。”

窦乂诧异的问道:“官府?难道闹了贼,不找官府做主么?”

徐十八摇头道:“客有所不知,这里与别处不同,因为盐多田少,缉捕盗贼归河中盐铁分巡院管辖,没有盐铁衙门的公文,州县也不会拿贼。”

窦乂大吃一惊,说道:“蒲州?那可在百里之外!等盐铁衙门派出盐丁,怕不要半个月之久,我的伙计饿也饿死了。”停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既然这里有盐田,就必有盐枭,难道附近就没有盐丁么?”

徐十八沉吟着说道:“泓芝驿就有盐丁,但没有盐铁衙门签发的手令,他们是不会出兵的。”

窦乂忍不住骂道:“入娘的,怪不得这里有那么多盐贼,官府如此推诿怠政,良民难道就没人管了么。”

徐十八冷冷说道:“鹿要养肥了再猎,贼也要养肥了再捕。那些盐吏一点都不傻,若是把盐贼杀光了,天子还养他们做什么。”

窦乂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沮丧笼罩着他的心,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双足股肘痛彻心骨,他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下。

徐十八看了他一眼,说道:“客明白了?就算是能到大陆上,也未必有救兵。”

窦乂看着塘火,脑海中灵光一闪,孙传景的话突然出现在心中。王官庄棚屋内,家丁班头断言,太原聂大一定会南下找寻自己,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找到救星啊,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徐十八。这个猎户强壮、笃实、沉稳,熟悉山路,也就只有他了。

终于,窦乂缓缓说道:“有一个人可以求救,可我不知道他现在哪里。”

徐十八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窦乂,说道:“客过于疲乏了,身上暖和过来了,你还是先歇一歇吧。”

窦乂摇头道:“我没失心疯,你听我说。。。”

徐十八没有说话,静静听着,窦乂继续说道:“窦某此次远行,是去太原会一位友人,如今我失期未至,他必然南下来寻我。我这位友人,颇有些财势,若找到他,我们就都得救了。”

徐十八看着窦乂问道:“你的友人姓甚名谁?”

窦乂缓缓说道:“太原聂全义。”

徐十八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此人,若他真是你的友人,我能找到他。”

窦乂大喜,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难道在这山中,也知聂记柜坊大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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