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我们一起死

“跳下去。”

“跳下去?”

虞笙笙小心翼翼地朝崖洞下方探头看去。

悬崖峭壁上越往下越长出许多树来,崖柏岩松交错参差,一直延伸到下面水流急湍的山涧。

从上俯视会有种树木紧密,可树与树之间实际的距离肯定不近,直接跳下去,恐怕没等坠到山涧里摔死,就要先撞在某棵树上撞死了。

二人等到晌午,也未听到有人来寻他们的动静。

慕北和虞笙笙心中都清楚得很,昨日疾风骤雨,山路爆发泥石流,正是人荒马乱之时,大家都忙于保命,鲜少有人会注意马车朝何处跑去。

还不知道死伤了多少将士,军中的副将忙于安顿清点,恐怕此时也是焦头烂额,精力有限,能抽出来寻他们的人必定不多。

南州大敌压境,耽误不得,原本昨夜他们就该到的南州城的,却拖到现在。

慕北终是坐不住了。

“起来,我们自己下去。”

“嗯。”,虞笙笙心里虽然打怵,可是却应得干脆。

只要慕北在,赴死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更何况,虞笙笙就是毫无理由的相信慕北,什么事到他这里都是可能的。

眼见着慕北将头盔扣在自己的头上,沉重的胄甲也套在了她的身上。

虞笙笙面色担忧,“都给我穿上,你怎么办?”

“你若摔死了......”,慕北抬眸觑了一眼虞笙笙,“无人让我折磨报仇,也是一样会被憋死。”

大红色的披风被慕北一分为三,三段再打成死结连成了一条绳子,绳子两端又分别系在了两人的腰上。

慕北拿起那根红缨长枪,双臂将虞笙笙环抱,并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怕死吗?”

虞笙笙回抱着慕北。

她想说,有你在,就不怕。

可话到了嘴边,又转变成轻描淡写的一句,“将军莫不是忘了,你一直都在让我生不如死。”

慕北的头埋在虞笙笙的颈边,轻声笑了。

“说得极是,那我们……一起死”

顷刻间,虞笙笙只觉身体倾斜,慕北就抱着她跳下了崖洞。

头顶山鹰盘旋,耳边风声猎猎,发丝如无数条细蛇在半空中蜿蜒,坠落时的失重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眼见就要撞向一棵从岩壁上歪斜长出的树,慕北猛地将虞笙笙从怀中推开,连接两人的绳子被树干拦截,硬是将两人吊在了一棵树上。

如此这般,借着崖木的长势,反复反复几次,虞笙笙与慕北终于毫发无损地到达了崖底。

出发前,慕北便已将南州的地形熟记于心,根据日头的方向,大概判断出行军队伍现在的位置。

虞笙笙褪去头盔胄甲,亦步亦趋地跟在慕北身旁,走了几丈远,恰好遇到副将带兵来寻他们。

一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导致两万大军有数百余人伤亡。

慕北带着虞笙笙回到营地,稍作休息之后,便下令继续行军。

马车让给了较重的伤患,虞笙笙便与慕北同骑一匹马,后背紧挨着那宽阔精壮的胸怀。

虞笙笙抓着马鞍,慕北攥着缰绳,高扬一声“驾”,战马便载着他二人朝着南州城绝尘而去。

一场同生共死,两人的关系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至少虞笙笙是清楚的。

自看到慕北悬挂在崖边,死死抓住马鞍不放的那时起,她的心便已被他彻底侵占。

当他抱着她,一起跳崖时,在她耳边说的那句“那我们一起死”,便已经让慕北在她心底生根发芽,不死不休。

终于,赶在日落前,慕北率大军赶到了南州城。

南州城依山而建,地势高峻,易守难攻,可即使这样,仅仅几千名的沈家军驻守,也敌不过敌军三万大军日夜侵扰。

慕北到了此地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城门上观察驻扎在护城河外的敌军情况,顺便了解南州城此时的境况。

虞笙笙则先被安置在了驻守南州的镇南大将军沈勇的府上。

“这些都是慕将军的物品?”

同虞笙笙说话的是名红衣女子。

她马尾高束,袖口紧束,相貌虽算不上一等一的美人,但眉眼清秀,唇红齿白,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间,洒脱恣意,是十足的侠女风范。

虞笙笙打量她的同时,点头回道:“是,还有一些坠在了山涧里。”

那红衣女子双手负在身后,绕着虞笙笙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虽然是一身小厮打扮,可虞笙笙那相貌、那身段,一眼就瞧出是个美人。

“你是......慕将军的?”

“奴婢。”

“奴婢?”,红衣女子语调夸张,明显感到惊讶,“一个奴婢竟生得这般好看,那你们都城的女子岂不是各个貌若天仙?”

红衣女子频频点头,“啧啧,传闻果然不假。”

虞笙笙浅笑嫣然:“姑娘过奖了。”

那红衣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果子,不拘小节地咬了一大口,汁水迸溅,吃得津津有味。

“我叫沈婉,你呢?”

原来是镇南大将军沈勇的女儿,虞笙笙颔首行礼:“虞笙笙。”

“你多大?”,沈婉朝她挑了挑眉梢。

“再过几日便十六了。”

“那我比你大,我得叫你妹妹。”

沈婉瘫坐在太师椅上坐下,像个男子似地,翘着二郎腿,大口大口地啃着苹果。

虞笙笙瞧着,只觉得甚是新奇。

与都城里的那些贵女不同,沈婉不拘小节,直爽随性,是虞笙笙从未见过的女子,倒也是她喜欢的性子。

“沈小姐,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多多指教。”,虞笙笙微微颔首。

“别别别,别叫姐姐,就叫我婉爷。”

虞笙笙惊得嘴巴半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婉,婉爷?”

真是活久见了,大汤国竟然还有女子自称爷的。

“对,就叫我婉爷,小美女,叫声婉爷听听。”,沈婉同她开着玩笑,颇有几分公子哥的轻浮调调。

“......”,虞笙笙唇角微扯,笑容客气。

“对了,慕将军真如传说的那般,貌比潘安?”

沈婉一双眼睛晶晶亮,饶有兴致地同虞笙笙聊着,连手中的果子都不吃了。

“我听说,慕将军身长八尺、面若冠玉、眼若星辰,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马上定乾坤。去年西北一战,他带几百兵将,手提红缨枪,直接绞了对方几千的军马,堪称人中龙凤,是惊才绝艳,百年难遇的大英雄。”

沈婉的言辞之间,极尽对慕北的倾慕敬仰之情,虞笙笙听着,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小笙,你倒是说,慕将军真是如此吗?”

虞笙笙也不知怎地,顿时就生疏了起来,“一会儿沈小姐见了不就知道了吗?”

“嘶~~”,沈婉佯怒板起脸来,“叫什么沈小姐,叫我婉爷。”

“沈婉,你不在你院里练功,跑这里跟个奴婢逗什么劲儿?”,一个淳厚沉稳又透着几分威严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虞笙笙瞧去,便看到了那个身材魁梧高大,面容粗犷,威风凛凛的镇南大将军沈勇。

“爹......”

沈婉起身欲要上前迎去,结果步子却顿在了半路,那声“爹”后面的话也卡在了喉间。

虞笙笙顺着沈婉的目光瞧去,聚焦点正是沈婉口中,那个惊才绝艳、貌比潘安的将军慕北。

“你这丫头,还不拜见慕将军,念了那么久,终于见着了,怎么这般没有礼数。”

“慕将军?”

一改刚才的爽朗直率,沈婉羞答答地咬着唇,笑容从唇角开始向上蔓延,一双杏眼秋水潋滟,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她拱手抱拳,朝慕北行了个大礼,“久仰将军大名,沈婉拜见慕将军。”

虞笙笙看着沈婉,而慕北则看着虞笙笙。

待沈婉朝他行礼作揖时,慕北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一会儿看不着他的兔子,就有点担心她会不会被欺负。

慕北抱拳同沈婉回礼,面无表情,不作多言。

沈勇开口道:“伤亡将士我会派大夫替他们诊治,其他将领我也会让人安置妥当。慕将军一路长途跋涉,今日先好好休整一番,待明日你我再细细商讨作战计划。”

“多谢沈大将军体谅。”

“婉儿,快跟爹走吧,让慕将军好好休息。”,沈勇朝女儿招呼道。

沈婉有些不舍,她眼巴巴地看着慕北,商量道:“慕将军,听说你武艺超群,不知何时可指点一二。”

慕北凤眸微垂,颔首淡淡应道:“沈小姐过奖了,在下的武艺跟沈大将军比,也只是班门弄斧,担不上指点二字。”

“好了,婉儿,慕将军累了。”,沈勇冲沈婉使了个眼色,威严之色自不用言说。

沈婉只能悻悻地跟着沈勇离去,一步三回头地瞧着慕北,直到走出院子里的月门。

“都安顿好了?”,慕北问。

“都安顿好了,掉在悬崖下面的箱子,沈将军派人去寻了,快的话明日就能送过来。”

慕北踱步走到虞笙笙身前,瞥了一眼她头上的葡藤簪,“我送你的镯子和簪子呢,也一起丢了?”

“没有。”

“在哪儿?”

虞笙笙从袖兜里掏出了镯子和玉簪,“随身带着了。”

慕北唇角不自知地扬起浅淡的弧度,“为什么不戴?”

虞笙笙低着头,使性子道:“区区一个玩物,哪配得上将军送的东西。”

从虞笙笙的手中拿过镯子,慕北给她套在了手腕上,拿过玉簪,又给她插在了头发上。

“正因为你是本将军的玩物,才配得上本将军送的东西。你虞笙笙的命是我慕北的,身体也是我慕北的,弄坏了你可担不起责任,毕竟你身上背负的可是我慕家几条命债。”

“近几日,本将军会很忙,你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莫让人欺负了。”

“记住,只有我可以欺负你、折磨你、侮辱你......”

虞笙笙苦笑了一下,“将军这话说得,搞得我还要谢谢将军不成?”

慕北嗤笑了一声,转身往内室走,“本将军累了,伺候我沐浴更衣。”

次日。

虞笙笙醒来时,慕北便已经不在房内。

此时南州战事吃紧,外敌兵临城下,正是水深火热的关键时刻,虞笙笙自知慕北此时紧张得很。

她沐浴了一番后,换上了那身月白色的小厮服饰,盘了个男子发髻后,犹豫再三,还是插上了慕北送的那根玉簪。

此时的南州,已然是都城春末夏初的气候,天气温热,湿度适宜,倒是舒服得很。

虞笙笙坐在廊檐下的摇椅,晒着太阳,望着院子里的那棵杏树发呆。

杏花开了满树,如云似雪,绚烂无比。

“把东西都抬进去......”

“小心点......”

月门外面,忽然嘈杂起来,虞笙笙起身观望,竟是沈将军派出去的侍卫,将慕北的那几箱子兵书和衣物从山涧下找了回来。

虞笙笙上前相迎,岂料不知什么东西突然从月门后冲出,朝她扑来。

两个大爪子极其有力,虞笙笙直接被扑倒在地。

她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就是她从小怕到大的狗。她小时候被街上的野狗咬过,所以直到现在,都非常地怕。

虞笙笙吓得不敢动弹,那大黑狗就趴在她身上哈哈地喘着气,与虞笙笙对视了一眼后,特热忱地用湿呼呼的舌头舔她脸。

“啊~~”,她忍不住大声尖叫。

“黑山~~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过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走到虞笙笙身前,紧忙将大黑狗牵到了杏花树下拴起来。

“对不起,刚才一时没盯住就让它跑了。”,那少年朝虞笙笙伸出手,欲要拉她起来,“有没有伤到哪里?”

虞笙笙有些嫌弃地擦了擦湿乎乎的脸,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没有。”,她摇了摇头。

那少年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微微歪头,眉眼带笑地打量着虞笙笙。

“武副将,东西都放在屋子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那被称为武副将的少年转头朝那些人招呼道:“兄弟们辛苦了,先回去休息,晚上我请大家吃酒。”

打发走那些人后,那少年的目光又回到了虞笙笙的身上,他好奇地道:“你是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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