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蹊跷

雨水淅淅沥沥,顺着棚布而下,于那两幅尸首处的水洼中溅起涟漪。

看着眼前这幅惨状,庄农神色大惊,嘴巴一张一合,似是被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姬衡神色微变,似有所思。

无他,尸体死的样子太过惨烈,头首分离,身子上的肉如凌迟一般一块一块皆被割裂,皆已腐烂。

“敢在长钰书院附近残杀书院学子,好大的胆子啊。”白衣青年死死地看着眼前一幕,随后向身前老妪问道。

“尸首在哪发现的,什么时候发现的,人命关天,还请你一一诉说。”

说话间,白衣青年于袖中取出一册玉纸,摊于双手间,此是测谎而用,书院外派任务时,他多会外带一份,以防不时之需。

老妪瞥了一眼后,低头连忙说道:“二人于十天前来我们青水镇,起先还和和睦睦的,后面似因什么事情入了后山一趟,便一去不复返。”

“等再次见时,是在我们吃水的井里,于前日村镇里打水人发现的,只是这死的时间......”

“死的样子不像是几天的吧。”白衣青年微微颔首,看了手上毫无变化的玉纸,沉吟道:“就算是算满十天,这尸体也不会这般模样,腐烂的太快了。”

老妪低首,不敢言语。

白衣青年踏步上前,站于尸首前,默默地看着那副惨样,神色颇有不忍,随后又从袖中取出手指大小的白瓷瓶,将里头液体缓缓倾倒而出。

液体似水,但极是粘稠,刚一碰及尸体,即刻滋滋作响,化作白雾而上,白雾于空中不断变化模样,似是在模拟着什么。

约莫几息功夫,白雾消散于空中,白衣青年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庄农突然问道:“看你神神叨叨的,看出个啥子来了。”

白衣青年项白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也没探查出,周身没有灵力残留,也没有妖气的痕迹,就仿佛是正常的意外身亡。”

庄农咋舌,指着那两幅不曾人样的尸首,说道::“他奶奶的,这两人都变成这幅模样了,你和我说是意外身亡?”

白衣青年转头望向一旁的姬衡,突然问道:“你有发现什么吗?”

姬衡望向围观众人头顶,眼眸中常人不见的青色微光闪烁,随后神色不变的摇了摇头,示意不知,只是藏匿于袖中的手微微扭动。

凉清即刻反应过来,离姬衡的身位又近了些。

庄农与白衣青年眼神微动,似是在这举动中知道了什么。

老妪突然说道:“各位长钰书院的儒生,这尸体要不要埋起来,这天虽然入秋了,不容易生瘟病,但这模样还是怪渗人的。”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说道:“死因还没探查清楚,我们要去后山一趟,待得查明,尸体自会带回。”

老妪低头说道:“要入夜了,山中豺狼虎豹颇多,还是明日再去吧,我已经为你们儒生准备好休憩的地方。”

庄农神色不爽,说道:“老子一个二境的儒生,还怕什么豺狼虎豹,那里面一定有问题,你不让我们去,是不是你也有问题?”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谋害长钰书院出来的书生。”

老妪连忙低头,连带着的,是她身后众人一并低头弯身,似是极其害怕被牵扯其中。

长钰书院极是护短,无论儒生境界高低,一旦在外出了命案,无论多远,几乎都是追查到底,书生最是难缠,更何况他们的青水镇就在其附近,一旦他们被误会牵扯其中,极有可能连带整个镇的人一齐发配疆外。

白衣青年见状,摇了摇头,说道:“老妪不必多虑,这案件不会和你们扯上关系。”

话音一顿,他缓缓望向小镇后山,后山已是乌云遮掩,树影丛生,惨白的弯月挂于山头之上,似是危机重重。

“也罢,还麻烦你准备一间院子,我们明日再探。”

老妪连忙松了口气,似乎害怕眼前四人不听劝告,入山后命丧黄泉,一个镇若是死六个儒生,那他们就算没关系,也得找点关系牵连出来了。

众人一并跟随老妪而行,在雨幕中寻了不大不小的宅子,入住其中。

姬衡刚一踏入,白衣青年即刻转身,神色慎重,说道。

“今夜怕是难眠了,让二位入了此局,对不住了。”

庄农愣了愣,黝黑的大脸上充斥着疑惑,问道:“你个白脸小子吧,不是说没发现啥吗,怎么就入局了。”

白衣青年沉声道:“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现,才是入了此局,那两幅尸体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估计早已被人处理好了,这是个局,那两个尸体就是饵料,而我们已是入瓮。”

姬衡看向一旁的项白,微微点头,已示同意,他其实来此处时,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此地所有民众,半数头上三尺皆空,显然早已死去,还有半数气运泛黑,死兆高举,显然是离死不远了。

庄农见二人神色一般凝重,大惊失色道:“既然发现危险了,那咱们还不快溜,让书院先生来处理便是。”

姬衡摇了摇头,说道:“到嘴的肉,哪有放跑的道理。”

庄农连忙望向项白,只见他表情凝重,缓缓而道。

“我本想借着入后山之口带你们逃之夭夭,可那话出口一瞬间,有一抹杀意在人群中浮现,虽然只有一息不到,但确确实实出现了。”

“我们在明,敌在暗中,我早已留下后手,只等到了书院通知情况便好。”

庄农望向四周,原本一切都正常的外界,此时却显得极其诡异,雨幕的夜里,除了瓦片噼啪而响的声音,再也不曾产生其他声音,一切都静的可怕,才刚一入夜,整个镇子就如同死了一般,没了声音,也没了人气。

庄农缩了缩脖子,朝屋檐里面埋进去几步,让自己的影子能在灯光中完全显现。

“多久能通知到,老子我还没夫子,还不想死在这里。”

项白微伸右手,感受屋檐下磅礴而下的雨水,说道:“雨水太多了,原本两个时辰便可,此番估计要三个时辰,我们只要守住这四个时辰便好。”

庄农看向那沉寂到可怕的雨幕,往姬衡的侍女旁靠了靠,说道:“你可别瞪我了,我就一个二境修身,不像作为道修的天衡可以用术法,我除了身体强壮了些,少病少灾了些,就没啥特殊的地方了。”

儒生没到三境立命境,便和常人无太大区别,最是无用读书人。

但一旦到了三境立命,可以利用天地伟力时,便是截然不同,万般下品,读书唯高了。

想到这,庄农不禁望向一旁的项白,这是个例外,实在是比不了,随后又朝姬衡的侍女说道。

“那啥,你保护你家公子之余,也顺带着护一下我呗。”

凉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腰间微扭,露出闪烁银光的双弯刀,目光放在沉寂的深夜中,在那漆黑深处,有令她极不舒服的东西。

“公子,当心了,里面藏着的东西修为不低于我。”

姬衡神色不变,即刻间点了点头,袖中灵气汇聚不止。

项白则是于怀中,取出昨日那卷水墨山水画卷,缓缓展开,眼神紧紧盯着门外,似有不对,即刻催用。

时间伴着雨夜,缓缓流逝,紧张的气息不断在狭小的院中发酵,时间似是过了很久,又似是一会的功夫。

庄农打破了这凝滞的死寂,出言说道:“这么久过去了,书院那边怎么还没情况,你留的什么后手,不会是只水墨画的信鸽吧,然后还被半路截取打落了。”

项白蓦然转首,怔怔地看着他,说道:“你怎么知道是个传信的水墨鸽?”

“别这么看我,怪吓人的哈。”庄农挠了挠头,说道:“我猜的,就是随口一猜,没想到猜到了,呵.....哈。”

姬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思。

项白刚想说什么,神色骤变,说道:“水墨鸽和我断了联系,糟糕了。”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屋内的油灯啪嗒一声,灭了。

门外的黑暗如潮水般涌入,瞬息铺面整个庭院,又即刻间,涌入屋檐内,将这一切都染成漆黑。

姬衡蓦然望向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此刻,雨水的声音突然消失无踪,似是雨停了,又似是,听不到了。

似想到了什么,姬衡骤然开口说话,却什么也发不出来,仿佛有黑暗中有东西,将他们刻意全数隔离开来。

黑暗中有一物极速靠近,带着狠毒恶念,直指向姬衡双眼,似想他彻底失明。

一声冷哼,随后的是炽热的火舌从姬衡手中冒出,将前方的黑暗驱逐,露出那副狰狞的面孔。

姬衡眼眸微缩,这是白日里的村民,只是此时他的眼神浑浊,似是丧失良知,又似是本就如此。

“被控制与否,与我何干?”

火舌即刻壮大,带着惊人的气息,将面前扑来的村民烧成焦炭,直直落于地上。

漆黑的空间中,火光于其中不断闪烁,将此地黑暗彻底照亮。

此地,已不见凉清等人的踪影,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神色疯狂的人影于他面前站着。

人影杂多,有白日里的一面之缘的村民,也有不认识的人,还有看不清面孔,只有一团漆黑的人影。

姬衡微微皱眉,他能感觉到这片黑暗似乎有生命,在不断吞噬着他释放而出的火焰,企图再次将他拖入黑暗。

就在这分神间,一道黑影极速闪过,带着锋利的爪子,朝他的咽喉抓去。

气息极其隐匿,但所爆发的速度却极其恐怖,如闪电,似鬼影,这一击是必中且致命的。

姬衡眼眸微缩,眉心处,道脉青莲显现,一股磅礴气息顷刻而现,又顷刻而消失。

但这一息不到的时间,竟让这必中的一击落了空。

让姬衡有了反手,只见他脊背冷汗淋漓,双手却不断翻转,一股恐怖的气息从手中瞬息涌出。

“扑朔火!”

这是他于一层藏书阁中学会的道法,极强,但极耗费灵力。

如天如铺的火焰顷刻而现,即刻就要将那黑影直接抹杀,可那如墨的黑暗也迅速涌入,如水乳交融般,火焰和黑暗交汇,不断覆灭,又不断产生。

就在这间隙,黑影退回人群前,露出其真面目,竟是白日里的老妪。

只是此时夜晚的她,身子更显佝偻,面部更显苍老,甚至有些扭曲。

如墨的黑暗在她们身后不断汇聚周转,似要一鼓作气将面前的人重新覆盖,周转片刻后,即刻如潮般涌出。

姬衡面色不变,翻手而覆,扑朔火即刻而现,再次与那如潮的黑暗抗衡。

体内灵气不断涌现,脑海却思绪纷飞,其余人想必和他一般,被分别拖入这古怪的空间之中,能创造出这个空间的东西实力绝对不低,应是他难以对付的。

想到这,姬衡蓦然抬首,眼中青色微芒不断冒出,面前的人影丛丛,却是气息不高,没有,那就不他这。

老妪身子佝偻,面部阴沉的看着眼前一幕,从刚刚交手的过程中,她知道此人境界不高,全身灵气应是不多,对付这种人,用水磨豆腐的手段便好,道修只要灵气干了,就和普通人无异了。

姬衡抬首,望向围观众人,他自然猜测众人意图,嘴角微微勾动,周身灵气周转不断,如瀑般不断涌出,心海中,那白玉般的长生桥微微颤抖,白雾翻腾不止。

“想耗干我的灵力?有些可笑,自我入道脉起,我就知道一点,我的灵气轻易不会枯竭!”

姬衡双手摊开,整个空间的灵气瞬间暴动,不断涌入他的体内,随后周转一圈,伴着身体本就有的灵气,发出如浪打礁石般的声音,顷刻而出。

于这狂暴的灵气中,于面前重重人影的惊恐表情中,姬衡轻声喃喃道。

“扑朔火!”

火光滔天起,即刻席卷而来......

......

......

于另外一个极黑暗的庭院内。

凉清双手握弯刀,眸子凝视着前方巨大身影。

她被分割在一个极奇怪的空间,身边人尽数消失,只留下面前这个石像。

那是个五丈高的石像,身形巨大,气息恐怖,但其不变化的面孔中,竟露出人性化的害怕。

它两个石臂已然全身断裂,就连双腿也被斜着砍去一半,周身全是刀痕,刀痕很深,将石像完全洞穿,体内深黑,不断溢出漆黑液体,似是鲜血。

“我家公子在哪?”

石像不语,只是瑟瑟发抖,似是求饶。

凉清眸子冰冷,身形微动,即刻落于石像头顶,“每五息,我刀落一次,直到你说为止。”

“一,二......五!”

寒芒而下,将石像半幅脑袋割裂,漆黑液体喷涌而出,整个石像抖的跟筛糠一样,在这痛苦中,竟是将半个脑袋不住的摇动,意思是不知出去之法。

双弯刀再次顷刻而下,将石像完全割裂。

凉清眸子紧盯着碎裂成石块的石像,待得其气息慢慢减弱,直至消亡,而这黑暗的空间却依旧不曾改变。

她能感受到和这空间同源的气息,那气息的主人不死,她就无法出去。

但既然不在她那,那会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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