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捉奸

谢娴觉得自己又要做梦了,起起伏伏的水波,包围着她沉下去,沉下去,沉到最深处,幼年的记忆呼啦啦掀开帷幕,鲜红的血,火光映天,娘向她绽开雪一般的笑容,映着那暗夜里的红光,飘摇着她被烧卷的发梢,

娴儿……活下去……

要做到最好……

最好……

“常青!”谢娴忽然抓起常青的胳膊,长长的指甲狠狠地嵌入他的胳膊的肌肉里,撑起的身子里的双眸,燃起汹汹火焰,却不是娇滴滴的雾气蒙蒙,而是果决的,甚至凌厉:“你爱我什么?”

常青好容易逮着佳人容纳的机会,正如火如焚的关键时刻,忽被谢娴一下抓住质问,浑身抽搐,脑袋一片空白,喃喃道:“什么?”

“你爱我什么?”谢娴一字一句道,语气里竟带着狠戾,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要弄个清清楚楚,这突飞而来的爱,这来自地狱的纠缠,这生死不休的缠/绵,她要弄个明白,否则……

她是爱不得的……

爱她是需要很多代价的……

常青感受着那手指的冰凉,脑子终于开始运转,眨了眨眼,嘶哑道:“娴儿,这种时候……你干脆把我送进诏狱算了!”

谢娴脸红了,手渐渐放下……

常青本来想不管,究竟不忍,俯下来吻了吻谢娴的红唇道:“你不信我?”

谢娴想说“是”,又想说“不是”,脑袋“嗡嗡”直响,方才她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做,她只是……很害怕,很害怕……

她是打算嫁人,可从来没打算把这东西交付出去……

她以为用自己的理智可以把所有事情摆平……

常青是个意外,意外……

“别怕……”这样近的距离,终于感受到了那心底的胆怯,常青抚摸着她的脸颊,轻轻吻着红唇道:“别怕,你要信我……”

这样的抚慰,这样的语气,与那双诚挚的双眸,终于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她的心,曾经是密不透风的城堡,有一日,闯进了不速之客,很强势,很强势地把着这片城堡据为己有,并宣布她要依靠他就足够了。

她有那么一点担心,有些喜悦,还有几丝挣扎,然后……

好吧,“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生死阴阳的刹那,谢娴模模糊糊地想,如今只能把那片空地彻底转交给那个男人,然后变成一个女人,一根蒲苇,生长、依附,寄托在那磐石之上,只是……只是……

这种交付不可逆转……

背叛者,死!

“娴儿……”常青忽然嘶哑道:“别太用力……哎呀……要死了……”

……

常青睁开眼,温香暖玉,是他在想念她的每个早晨,梦想里的情形,昨夜美好得不像真的,并且……并且……

他忽然满足地叹了口气,昨夜……就像一种仪式,在最深处的底处,你能感受到这个女人坚硬与脆弱,恐慌与胆怯,可是她还是给了,平等的,决然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旦下定决心,便一往无前,尽管笨拙而羞涩,还是斩钉截铁地让人吃惊……

常青的脸忽然脸红了,她用她的法子,让他获得最大的快乐,他的娴儿,连这个都要努力做到最好,真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低头望着谢娴那熟睡的面容,褪去了昨日的欢色,如玉的脸庞显出本色的安然,心中爱极,轻轻吻了又吻,又怕惊扰了她,知道她太累了,轻手轻脚地起了床,给她细细裹紧了被子,穿上衣服关了门,走到院子见李元竟没出来,皱了皱眉,进了西厢房,见李元躺在地上,哭丧着脸,叫道:“老大,这下总行了吧,快给我解麻穴,什么人啊,关键时刻,跑过来点了人家的麻穴,把我扔到这里来,呜呜呜,你们快乐,人家受罪……”

常青脸上一红,嘴角一弯,踢了他的腰间一脚。

李元的麻穴立时解开,轱辘着爬起来,嘟着嘴道:“老大,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不让看脖子以下,人家明明都长大了呀,嘤嘤嘤……”

“去做饭!”常青训斥道:“否则让你……”忽然想起醉花楼的事情,皱眉道:“醉花楼怎么知道的?”语气里带了几分阴森。

李元缩了缩脖子,道:“我怎么知道?老大,你不会怀疑我吧?冤枉啊,我对天发誓,从来没有露过口风,连阿力飞鸽传书,说我做了你的外室,我都没有解释,嘤嘤嘤,人家的名声终于毁了……”

“做饭去吧。”常青沉思片刻,道:“这事慢慢查。”

李元见常青神色郑重,不敢多话,去厨房做饭,常青站在西厢房,望着窗外晒进来的阳光,一双飞蝶从窗外飞进来,映着金光上下翩翩起舞,有一只忽然撞到在了柜子的夹角,那一只则着急地在它身边蹒跚,常青走过去,把那夹着的蝴蝶轻轻拿出来,放在手心里,它开始害怕得装死,后来动了动,终于经不过伴侣的召唤,一跃而起,飞舞而出……

常青望着窗外翩翩飞舞的双蝶,走近了几步,让阳光映照着自己温柔的脸,暖洋洋的感觉,真好……

忽然,院门“咚咚咚”响起来,常青皱了皱眉,难道醉花楼又来纠缠,正好……

他是逢场作戏,过去就过去了,又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找他的碴也罢了,居然来骚扰他的女人,不可忍!常青转过身,大踏步去开门,俊颜阴云密布,“哗啦”一下拉开院门,却愣住了。

状元郎宋濂。

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此时已经变得瘦弱不堪,在寒风中瑟瑟而立,只穿了一件青色的夹袍,脸色煞白,寒气森森地泛着青色,见到了常青,呲牙欲裂,冲上掐抓住常青的衣襟,咬牙切齿道:“常青,把我娘子还回来!”

他的力气,在常青看来微不足道,只是……

望着那绝望的眼眸,常青心中一软,竟无言以对。

宋濂推了常青一把,大踏步绕过了影壁,踉踉跄跄道:“娴儿,娴儿,我来救你了……”一抬头见院子里竟站着位少年,清秀可爱,正端着什么向厨房走去,回头见到了送来呢,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咦?宋御史?早啊,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我刚买了油条豆浆……”

“滚!”宋濂心中的愤怒无从发泄,从地上捡起石头向少年扔去。

“吓。”少年一个纵身,飞快闪入了厨房,放下了豆浆油条,从窗户里见宋濂已经走到了正房门前,大喊道:“谢姐姐,你家表哥来找你来了,喵呜,不要这么激烈啊……”

宋濂推了推哪门,竟然没推开,忽然撩开袍子,用力踹去,竟然也没踹开,气急之下,干脆用身子撞去,撞了几下,门忽地打开,他一个趔趄摔倒了地上,爬了几下,抬起头,见谢娴站在眼前,似乎刚刚起床,墨黑的长发扑撒下来,穿着一身宽大的男式土色长袍,脚下套着一双红色的软底绣鞋,摇曳着一点白皙……

宋濂是有过通房丫头的人,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心如刀割,扶着案几摇摇晃晃站起来,泪如雨下,呜咽道:“表妹……”

“表哥……”谢娴的声音竟十分平静,微微带了些恍惚,淡淡道:“你在外面等一下。”说着,转过身要去内室。

“表妹……”宋濂拽住她的袖子,嘴唇一直在发抖,发抖。

“表哥,非礼勿言。”谢娴脸色也有些发白,声音却一直十分平静道;“等我收拾一下。”

宋濂拽着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连带那颗心,也坠下去,坠下去……

他与她青梅竹马,怎会不了解?如果是常青强迫的,如果她不愿意,绝对不会是……这样的表现,那么……

宋濂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忽地踢开了内室的门,一种暧昧的气息扑鼻而来,一地狼藉,连带那床榻也揉得褶皱处处,她正把头发束起来,露出白皙的脖颈,上面全是咬痕,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静静望着他。

宋濂觉得眼泪打湿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他宁愿一直睁不开,睁不开……

她穿着常青的袍子……

宋濂忽然扑上去,一下拽起那长袍,那光果的白皙一闪而过,便被后面那人一把拖开,道:“你干嘛?这是我的女人,是你能看的吗?”

“常青!”谢娴忽然开口,语气有些严厉,道:“放开他。”

常青只得放手。

“表妹……你……你们……你是被强迫的对不对?”宋濂眸光已经开始涣散,口里讷讷自语,道:“你是被强迫的,对不对?你怎么会看上这么粗鲁野蛮的男人?又卑贱又无耻,你这样的名门闺秀,这么守规矩懂礼仪的闺秀……”

谢娴虽然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宋濂,可是突如其来,让她也不好受,看着死人一般苍白的表哥,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如玉状元郎,咬了咬嘴唇,温柔地劝哄道:“表哥,我一会儿跟你谈,你稍等一下,好吗?”

宋濂不答,怔怔地望着谢娴,许久忽然开口道:“表妹,你自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引自《孔雀东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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