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直到琴酒离开档案馆,苏格兰都还在因自己的过度反应而不好意思,尽管琴酒再三告诉他这没什么,还是只换来诸伏景光更加歉意的笑。

这让琴酒更没法告诉他,自己本来确实是要和组织一起死的,他的直觉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bss果断而不容拒绝地给了他一条新的路,于是琴酒也就接受了。

正如当初bss为他选择那条必死的路时,琴酒也非常干脆地接受了。

这或许也是他情感缺失的表现之一,琴酒无法对生死产生什么强烈的情感,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剥夺他人的生命倒是会让他兴奋。

bss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教会他何为道德,让琴酒懂得只在特定的时间释放这种本能,但他也没有办法将对生死的重视灌输进被刻意摒弃这一切的脑子里,直到现在琴酒也还是个漠视生死的杀手,他只是学会了伪装。

乌丸莲耶总是对此非常愧疚,虽然这并不是他的过失。

而琴酒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就像他在情感缺失的的情况下还是好好地活了几l十年一样,对生死的冷漠也没给他造成过什么困扰,他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bss会因将他送上死路而感到愧疚,明明他自己也走在一样的路上。

苏格兰只是再次提醒了他这件事。

为什么一个能干脆地剥夺自己的生命,只是因为“这是必要的”的男人,会因为别人的死(仅仅只是可能)而如此痛苦?这也是感情的副作用之一吗?

琴酒自然不会怀疑苏格兰当初的告白,但他还是没想到这份感情会这么……强烈,几l乎都要把人刺痛,如果不是他现在已经不打算去死了,琴酒今天大概没法这么坦然地走出档案馆。

但这不代表他能忽视这一切,就算再怎么情感淡漠,这样强烈的感情琴酒还是能感觉到的,并且很难不为此感到震撼……只是,在切身感觉到这份重量之后,他更加没有办法很快地回应诸伏景光了,因为过去一年的无聊日常对琴酒的情感生活显然并没有什么帮助。

也许……我需要更多的案例。琴酒略微有些出神地想。

“如果我死了,”琴酒认真地问,“你会有什么反应?”

波本茫然地眨了眨眼:“你要死了?”

他来这个酒吧时还真有一瞬间想过能不能遇见琴酒,没想到就这么见到了,但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诡异的一个问题,以至于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

“没有,”琴酒说,看起来非常真诚,“只是问问。”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波本,大概这是缘分的一种吧,不过反正问谁都是一样的,琴酒本就是想从组织里随便找几l个人问问。

波本的保密能力也算是得到过验证。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确认了琴酒的目的后,波本迅速开始讨价还价。

琴酒对此倒是已经习惯了,甚至不觉得惊讶:“你问。”

他这么爽快,

波本倒是略微犹豫了一下,

但也就只是几l秒钟,随即便干脆地问道:“再也不会有兔子洞了,是吗?”

琴酒下意识地算了算从波本知道这件事,到如今的时间,并在心中对此人的办事效率大加赞许。

但表面上,他只是露出一点欣赏的笑意:“你的速度很快。”

“都一年多了,”波本叹了口气,他知道琴酒这话是默认的意思,“而且你在一开始就透露给我很多东西。”

“我愿意告诉你只是因为这很快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琴酒轻笑,“当然,你还是比那更快一些。”

反正都这个时候了,确实也没必要继续拖,想到自己为了拖时间都付出了什么,琴酒有种解放了的感觉。

波本微微皱起眉,可以想见大脑又在飞速旋转,而琴酒并不打算让他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他收敛表情,认真地说道:“现在该你回答我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有什么反应?

波本还不至于忘记那个问题,尽管这问题相当奇怪,并不像是琴酒会问出来的,但银发男人的神情却非常认真,好像对此充满了期待。

他完全可以像之前一样胡乱编造,反正琴酒也没法拆穿,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降谷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

如果琴酒死了……他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是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敌人,对组织想必是很大的打击。

波本用手撑着下巴,思维有点发散。

不过,琴酒为什么会死呢?被杀死?那应该不会是件小事,琴酒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会死得无声无息的类型。

而且,如果琴酒真的死了,绝不会是死了一个人那么简单,无论是在组织内外,都会有很大的连锁反应,那些事情可不好处理。

最后,他想到,琴酒死了的话,在组织里大约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候了。

波本的神情微怔,琴酒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这时候开口道:“需要想这么久吗?”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的语气倒不是催促的意思,反倒像是单纯的疑惑,波本转过脸,从侧面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个假设有点难想。”他犹豫了一会儿,这样说道。

琴酒轻笑:“我不觉得你没想过。”

他的神情如此笃定,让波本感觉有些不爽:“你这么肯定?我确实没想过。”

琴酒如他所料的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你没想过让我死?”

“我……”波本很想说一句“这么笃定别人都想让你死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但生生地咽下去了,因为他想到一个更奇怪的事情——为什么我真的没想过?

日本的死刑接近于无,法律上而言,琴酒很可能不至于死,但降谷零又不是那么遵循法律的人,更何况以琴酒的罪行累累,死一死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但他确实没想过,他想过组织的灭亡,也想过逮捕琴酒之后的事情,唯独没想过琴酒死之

后的事——直到今天。

而且,

奇怪的是,

如果不是琴酒突然这样提问,他甚至都没想过琴酒死在组织前面的可能,明明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此人的强大太过深入人心了吗?这也太长他人志气了。

波本说了一个字又停下,让琴酒更疑惑了:“你什么?”

“我只是没考虑过,”波本转开目光,飞快地说,“其实你当然是有可能死掉的。”

“当然,”琴酒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一遍,“所以你会有什么反应?”

波本又卡住了,皱着眉,神情看起来很纠结。

琴酒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认真地思考,他还以为降谷零会和之前一样随便说点怪话完事,倒不是说琴酒对此非常在意,但意识到波本真的在考虑这件事,还是让他心中的期待感增加了。

因此琴酒又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才听波本犹豫地说:“可能会有点遗憾吧。”

“为什么?”琴酒有些惊讶,他能听出来对方并不是在敷衍,起码是部分的实话,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了,他本以为波本如果不是要继续演他的感情戏,就只会为自己的死而感到高兴。

但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在演,降谷零好像真的会对此感到遗憾。

波本没有回答,他撑着下巴注视着前方的虚空,又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地说:“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我本来也没觉得你有多喜欢我。”琴酒并不打算隐瞒,看着波本的侧脸干脆地说。

波本很轻地笑了一下:“但我现在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琴酒:?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波本感到茫然,必须承认,这一类人本就是他比较不擅长应对的类型,而且波本比他的同类们更跳脱……也就跟难以捉摸了。

如果这家伙不是组织的学员,琴酒怀疑自己会更懵。

他皱了皱眉,决定不要太纠结波本的脑回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哦,”波本反应过来,转过脸,一手撑着侧脸,对着琴酒微笑,“是说为什么吗?因为还没有和你睡过,所以会遗憾吧。”

波本脸上并不是那种调侃的笑,而完全是柔和且正经的,充满了期待和鼓舞,他明亮的双眼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几l乎闪闪发光,像是透彻的宝石。

“……这是个邀约吗?”琴酒问。

波本放下胳膊,非常坦然地点头:“如果你有空的话。”

琴酒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有空,”他这样说着,迎着波本期待的目光露出一丝恶劣的笑,“但我更想让你保留这份遗憾。”

他站起身,饮尽杯中的最后一点酒,离开了。

琴酒确实有空,在结束这一年的忙碌生活之后他得到了一个事实上的假期,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跑来酒吧找人聊天,其实如果波本在一开始就邀约,或许他并不介意尝试一下,但事情发展到后来的情况,琴酒就有些另外的想法了。

因为他能看出来波本是真心的。

也许只是部分真心,但他好像确实是会因为……没有和琴酒睡过这种事,在琴酒死后感到遗憾。

这着实是琴酒没有了解过的领域,他一直认为波本和自己之间的关系只是逢场作戏,虽然琴酒对演戏也没什么兴趣,但这起码是可控,或者至少部分可控的,然而如果波本真的这么想……

那么睡不睡这事就不是什么单纯的事件了,就算琴酒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发生了之后会怎么样,但他起码可以不让这事发生。

毕竟情况已经够复杂了,完全没必要给自己加难度。

至于波本……他敢打赌对方并不会真的遗憾,反正琴酒也不会真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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