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陵城最近可热闹啊！”
望江楼二层小隔间。
一人半躺在座椅中，头发束起成个高冠，却又留着几搓碎发散散耷在额前。
他身上的白衣似是云彩做的，看上去就软绒绒的，摸上去不知道有多舒服。
衣服很大，穿在他身上显得很空荡，但又不会让人感觉奇怪。
整个人的神态和动作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慵懒之意。
青年捻起一盏上等翠玉制作的酒杯，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仰起头端详着酒杯。
也不知道他是在欣赏杯子精湛的工艺，还是杯中那在整个江南道都声名远扬的秋露白。
他放下手，浅斟一口，闭上眼细细品味酒入喉的感觉，许久才睁开眼。
他缓缓开口，声线也尽显慵懒，道：“不错，不愧是能和长安晚来天欲雪的寒潭青共享美誉的名酒。”
听他的口吻和语气，似乎他来自长安。
他将杯子推回雅桌，杯中的秋露白他只喝了一口，看样子并没有喝第二口的打算。
白衣高冠青年一只脚踏在座椅上，一手轻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之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那个人酿的大梦清秋最是令人难忘啊。”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冬日微煦的阳光从小窗口照进来，落在酒杯上，秋露白立即变得一如琥珀般剔透。
白衣青年身后忽有人说话，他仿佛一直待在房间内，可是他的站位和动作却永远不会让你注意到他。
这人是个奴才，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奴才。
老奴嗓音高细尖厉，似乎不是个完人：“殿……”
白衣青年慵懒的眼神瞬间变了，屋内的气氛都压抑沉重了许多。
老奴身子弓得越发低了，神色惶恐，连忙改口继续说：“公子，那胜境里的宝物是不是……”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但青年已听懂，只见他眉毛微微挑起：“假作真时真亦假，管他是真是假，这江南我可是好久没来过了。”
白衣青年在扶手上撑了一下，走到窗边，宽如斗的双袖负在背后，里面仿佛能装下整个世间。
他语气不再慵懒，有些意气风发：“能不忆江南？毕竟在一个地方关太久了，出来透透气总是好的，尤其是来这种风景美如画的好地方。”
窗外忽有黑影闪过，那道影子仿佛燕雀一般动作轻盈而迅速，眨眼之间他人已在屋内。
白衣青年和他身后不引人注目的老奴明显早就看见了，却没有在意，仍由其进屋。
黑影半跪在地，双手奉上一个信封，低着头不敢乱看。
那疑似不是完人的老奴接过信封，检查一番，然后恭敬地递给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并没有接，始终望着窗外没有回头看一眼。
过了片刻。
他终于叹道：“明明风景这么好，总有些俗不可耐的人过来煞风景，直接说吧，都有哪些人来了？”
老奴拆开了信封，黑影早已退下不知去向，他照着纸上写的一字字念道：
“大罗仙宫和寒山寺离得最近，来的也最早，大罗仙宫来的是这一代弟子中排行第三的罗三木；寒山寺来的是一个名为释然的小和尚，据说空山大师对他极为看重，称他三十年内必成佛。”
白衣青年闭起眼，好像在记忆里搜索这两人相关的信息，过了一会儿，“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念。
“第二波来的人倒是有趣了，居然是陇右道的瞎子门和天山剑派，还有一些同样处于西边的小宗派也来凑个热闹，两个宗门来的都是首席弟子。”
纸上其实还写了那些小宗小派的名字和各自来的人。
老奴并没有念出来，因为他知道身前这位爷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员没有一丝丝的兴趣。
这是老奴多年来积下的经验。
白衣青年笑道：“这的确很有趣，倒像是他们早就知道了这里会有宝物出世一样。”
老奴知道对方并不是在提问，所以没有出声回应，只是等了片刻继续念：
“第三波来的人很多，有铸剑山庄的少主游龙生，海外云台山的白云生，武当的宋书剑，还有一些无关紧要人员。”
白衣青年笑得更大声了，“游龙生这个家伙，上次我说请他来长安喝一坛天子笑，仍是没有答应，没想到这次居然能见到他。”
他忽皱了皱眉，问道：“那三个地方还是和往常一样没人来？”
老奴答道：“他们是最后一波进城的，少林来的是「了」字辈的了因和了果两位小师父，灵隐是必空小师父，小圣贤庄来的是子路先生。”
佛门两大祖庭少林和灵隐，加上小圣贤庄这三个地方在修行界可以说是不像修行中人的势力了。
无论江湖上有什么事，他们总是无动于衷，管你什么天材地宝、功法神兵，他们都是念经的念经，读书的读书，从不参与。
可是这一次，连这三个地方也派了人来，足见此次灵山胜境中出现的宝物之珍贵。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问老奴道：“老高，你觉得此物真的是真的吗？”
被唤作老高的奴才沉吟了一会，才回道：“老奴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此物实在是事关重大。”
白衣青年也陷入了深思。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抬起眼，伸出手去握空中的太阳，仿佛那就是灵山胜境中出现的那件灵物，可惜抓了个空。
他笑道：“大罗仙宫、云台山、武当、寒山寺，加上少林、灵隐、小圣贤庄，再加上那些来凑热闹和看热闹的，以及藏在暗处的那些人……”
他呼了很长的一口气，接着道：“这金陵城还真是风云际会啊，只是不知道这场龙争虎斗会是哪一家笑到最后呢？”
老高看着纸上最后一个名字，面色凝重道：“魔宗的苏海棠也来了金陵。”
白衣青年愣了愣，纵声笑道：“哈哈哈，这朝夕果的魅力实在比我想的还要大，居然连他都来了！”
朝夕果。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句话是当今唯一的圣人夫子曾说过的话。
难道这名为朝夕果的事物，竟能让人立地闻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