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

再往前走的时候,周旭泽等人自动自觉地和刑警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欧阳芮芮知道,要不是怕被人笑话,周旭泽这会儿肯定撒丫子了。

这样也好,经此一吓,这朵烂桃花应该凋谢了吧,向驰替她节省了些许口舌。

想起向驰的遭遇,她下意识地回了头,恰好看到大汉以手代枪的一幕,心里就是一个咯噔——不会就是这伙儿人吧。

“别回头。”袁文涛小声警告道,“估计是几进宫了,这样的人最恨咱们刑警。”

“哦。”欧阳芮芮答应一声,心道,刑警是肯定恨的,但他们明显更恨向驰。

一群人在门童的带领下穿过大堂上了楼。

在二楼楼梯口,周旭泽等人同向驰告辞后,单独叫住了欧阳芮芮。

周旭泽压低声音说道:“我说欧阳,以后这种饭局你少掺和。”

梅若安道:“主要是向驰,听说他做过卧底,端了某市挺大的一个团伙儿,仇家挺多的。”

“卧槽!”黄鹤惊讶极了,“真的假的,那么鹤立鸡群的一个人,还能干卧底?”

鹤立鸡群……

欧阳芮芮心里不大爽快。

梅若安道:“你们别看他是警察,但他数学很强,会做账,脑子特好使,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他要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而卧底这种事,考验的多半是智商和胆量。”

欧阳芮芮问:“你们是……哪个圈子?”

梅若安和黄鹤是原主的高中同学,但那时候大家都专注学习,原主对他们的了解远不如初中交好的周旭泽。

梅若安道:“我是半个京州人,向驰是京州人,家里长辈互相认识。”

他说得含蓄,欧阳芮芮便识趣地不再问了。

她说道:“你们放心吧,我一个小新人,只要不是畜生,都不会直接搞我。”

说完,她的目光飞快地在三人脸上扫了一遍。

三个人的表情都很寻常。

周旭泽道:“那倒是,我们欧阳这么漂亮,一般人不舍得下手吧。”

梅若安提醒道:“千万别这么想,犯罪分子都是二般人。”

黄鹤道:“好啦,你俩别危言耸听了,欧阳不用害怕。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过哪个法医出事呢。”

“就是,而且我也是个有身手的人。”欧阳芮芮故作活泼地抱了抱拳,“诸位,咱改日再聚,先上去了啊。”

周旭泽道:“去吧去吧,让人久等不好。”

欧阳芮芮上楼左拐,在服务员的指导下进了竹苑。

竹苑面积很大,七八十平米的样子,中间一大张桌子,东西向摆了两组浅咖色真皮沙发。

南面有阳台,可以看到江景。

袁文涛年纪最大,被安排在主位上,向驰做东,在他左侧,右侧是尹方圆。

欧阳芮芮坐在一进门的位置上,马卓研和安宁中间。

安宁把菜谱递了过来,“欧阳点菜,点你喜欢的。”

女服务员特别有眼力见,立刻把点过的菜名报了一遍。

肉菜多,青菜少。

欧阳芮芮便点了一道白灼芥蓝。

她把菜谱传给马卓研。

马卓研接过去,道一声谢,也点了一道素菜。

凉菜端上来,啤酒就倒上了。

向驰道:“我今天这顿饭有两个目的,首先是感谢欧阳,她给死者做了颅面复原,替咱们重案组省了不少事,其次是大家辛苦,犒劳犒劳大家,明儿不是休息日,好酒就不准备了,大家喝两杯啤酒意思一下。来吧,大家干杯。”

他捏着玻璃酒杯在桌面磕一下,端起来,一扬脖子就干了。

大家也纷纷举杯,“干杯!”

杯子不大,啤酒爽口,喝起来毫无压力。

欧阳芮芮也痛快地喝了。

杯子刚放下,旁边的人就拎起瓶子给她倒上了。

她诧异地看了过去……

马卓研放下瓶子,坦然道:“之前是我有偏见,请原谅。”

欧阳芮芮:“……”

居然道歉了,她还以为这厮会一条道走到黑呢。

马卓研拿起杯子在她的杯子上撞一下,自己先干了。

欧阳芮芮并不觉得他是在逼着她接受歉意,因为有些人就是这样,对旁枝末节的小事不过脑,你就气死了,他也未必知道你到底在恼什么。

她也拿起酒杯干了,毕竟对于马卓研这个真正的新人来说,她是前辈。

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

马卓研道:“谢谢。”

欧阳芮芮道:“不客气。”

“咱们是得谢谢欧阳。”尹方圆道,“小丫头不声不响干大事哈,厉害。”

欧阳芮芮道:“尹哥千万别夸,我也就是运气好,画三张,碰巧有一张用上了。”

尹方圆道:“我们对比过照片,至少七成相似,以后再有这样的案子,欧阳还得多出出力啊。”

袁文涛笑道:“千万别给我们欧阳戴高帽子哈,小心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尹方圆道:“你这人,骂不行,夸也不行,真难伺候。”

他似乎有情绪了。

“袁哥就是护犊子,儿子不在身边,把徒弟当孩子养呢,你甭跟他计较,”向驰把话题接过来,压低声音转移了话题,“老尹,我一直没敢问你,你和嫂子怎样了?”

“能咋样啊!”尹方圆干了杯中酒,“办完手续了呗。现在也挺好,耳根子清净了。”

袁文涛问:“你闺女呢?”

尹方圆道:“跟我过,我爸妈带着呢。”

“唉……”袁文涛叹息一声,“这样也好,我脾气爆,孩子是跟着他姥姥姥爷长大的,现在大了,情绪比我稳定多了。”

说起孩子,二人比较有共同话题,一边喝一边聊了起来。

向驰插不上话,带头炫饭,哪道菜下的快,他就让服务员上哪道菜。

丁维道:“向组长,你怎么知道小刘会给老刘打电话。”

几个年轻侦查员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向驰道:“小刘看着镇定,但眼神飘忽,人在紧张时,大脑会下达一些指令,像抓脖子、握紧手、擦额头等,都是不自觉的肢体反应。”

“对,对对。”马卓研面色赤红,重重地点头,旋即咕咚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欧阳芮芮反应迅速,大拇指往颈动脉上一搭,笑道:“没事,就是喝多了。”

宁安惊讶道:“他这是喝了多少?”

欧阳芮芮道:“两杯。”

宁安“噗嗤”一声笑了,“可真行,两杯啤水也能醉成这样。”

欧阳芮芮道:“一般来说,容易醉酒的人有两种缺陷,一是肝脏不好,小马哥刚做过体检,这点几乎不可能,所以肯定是另一种,他的身体里缺乏乙醇脱氢酶和乙醛脱氢酶。”

说完,她拿起筷子去夹芥蓝——这道菜平平无奇,除了她几乎没人爱吃,却不料桌子忽然被转起来,且速度很快,她夹了个寂寞。

始作俑者是丁维,他没注意到欧阳的动作,一心一意地把向驰新点的酸菜鱼转了过去,狗腿道:“组长刚才只顾着说话,都没吃着鱼,这菜味儿不错。”

宁安有点不爽,刚想说话,就听欧阳芮芮说道:“正好我想吃龙井虾仁,宁哥也尝尝。”

他便也罢了,顺着她的意思夹了一只虾子,憨憨地笑道:“我刚才尝过了,确实好吃。”

向驰夹一筷子鱼,又夹几根芥蓝,亲自把桌子转了回去,“芥蓝很清淡,喜欢就多吃点,吃完了再点。”

这也算是一种示好吧。

欧阳芮芮笑纳了,“谢谢向组长,那我就不客气了。”

……

光吃饭不喝酒,聚会散得快,八点不到就结束了。

欧阳芮芮把袁文涛等顺路的同事送回家,又去一趟小超市,买一箱水、两袋切面面包,鸡蛋二十枚,一大包方便面和十包榨菜。

在停车位停好车,她接到了欧阳武的电话。

“芮芮,下班了吗?”

“我刚到家,您放心吧。”

“那就好。你妈今天去了趟广安寺,找住持把请来的两块玉牌开光了,你有空回来一趟,省得她总惦记着。”

“哦……好的。”

广安寺是霖江市最大的寺庙,住持是高僧,凡是找他开光的都要捐不少香火钱。

欧阳武又出大血了。

欧阳芮芮非常感动,便冒着风险多说了一些话,嘱咐他开车注意,少喝酒少吃肉,多锻炼,省得得脂肪肝。

父女俩热热乎乎地聊了五六分钟才挂。

欧阳芮芮收好手机,取出车后座上的大塑料袋,锁好车门,正要往楼门走,就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他戴着帽子,背着灯,看不清五官,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在注视她。

她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对方。

“你住这儿?”那男人说话了。

“向组长!”欧阳芮芮吃了一大惊,“你怎么在这里?”

向驰道:“我家也在这儿,倒是你,哦……你就是刚装修完的楼上。”

他肯定地说道。

原来还是楼上楼下。

欧阳芮芮走了过去,“是的,打扰了。”

“没什么。”向驰转身往里走,“你搬来多久了?”

欧阳芮芮道:“20号来的,向组长呢?”

向驰道:“一个多月了吧。”

欧阳芮芮不知道说什么了,遂问道:“向组长,关于这个案子我还有两点不明白,第一,凶手用被子把尸体拎了上去,那被子呢?第二,死者为什么还穿着冬天的衣服?”

向驰言简意赅,“答案很简单,他们做贼心虚,坑挖得浅,埋不下棉被,穿冬天的衣服是因为吴彩英没钱给买,或者……也没想过要买吧。”

这两个问题,欧阳芮芮都预设过答案,基本没有出入。

向驰问:“怎么,没想到吗?”

欧阳芮芮莞尔,“确实没想到。”

向驰见她垂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像只会移动的白瓷鹅,不禁微微一笑,“没事,经得多了就想到了。”

“哦。”欧阳芮芮用一个语气助词结束了话题。

楼道里只余两个轻轻的脚步声。

到五楼的时候,向驰掏出钥匙打开门,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进去了。

欧阳芮芮挑了挑眉,这人还行,虽然混过社会,但在男女关系上不那么油滑。

进了屋,换上拖鞋,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把买的东西摆好,之后又轻手轻脚地进了洗手间……

洗漱完毕,她从床头柜里拿出日记本,靠着大靠枕写道:

9月22日,阴。

无名骸骨案告破,死者系继父所杀……

晚上和同事在霖江楼聚会,在停车场遇到两个可疑的人,行为明显针对虎鲸,凶手会是他们吗?

25日马上就到了,出事地点会在哪儿呢?

要不要警告他?还是……跟踪一下?

我要好好想一想。

另外,

缅因猫是只大醉喵,他道歉了,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傲娇,有点意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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