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静谧的夜晚，甄青柠拉好床帘换好睡衣支起桌子，拧开自己的小灯，和桌上用来写检讨的纸大眼瞪小眼——如果纸有想法的话肯定也会吐槽这个披散着头发的疯子到底是谁。
甄青柠捋了捋袖子，抄起笔，斟酌了一下语言。
熟门熟路地写上祖传开头。
熟能成巧，甄青柠看着这纸、这笔、这灯，觉得自己都是按肌肉记忆写下来的。
不过就是把逃课、玩手机，改成吃辣条。
甄青柠机械地写下去，突然放下笔有些沮丧。
绝了，今天这算什么。
本来是想好的，和邱念明说好。之前是自己的错——虽然这种事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但是自己确实是有错的。
然后顺势告诉她，我不和你玩了，以后你爱咋咋地，不要拉上我了。以后咱就当普通同学，路上见到了都不要给彼此一个眼神的那种。
结果就被打断了——自己话就说了一半。
道了歉，约了饭。
给她嫖了一次。
然后没了下文？
我想好的剧情呢？
我剩下那么长的剧情呢？
怎么就变成挑灯写检讨了？
甄青柠握紧拳头，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再吃辣条我是狗。
甄青柠熬了半夜，第二天醒来脸色青白，眼底下好大一个黑眼圈。梳头发的时候看着掉下来的头发一阵心痛，不住感慨老了，熬不住了。
刷牙的时候邱念明在旁边对着镜子去涂口红。
甄青柠看邱念明。
头发盘起来了，眉毛描了，粉也抹了，现在还在涂口红。
甄青柠突然有了点危机感。
她要去干嘛？
邱念明认认真真涂口红，嘴唇润润的，唇珠嫩嘟嘟的。甄青柠看了一会儿就匆匆移开眼，也没去问邱念明。
只是洗漱完，从柜子里找了半天找出来自己的口红，给自己也涂了一层。
上早自习的时候徐云阁就止不住地看邱念明，甄青柠一阵阵难受，忍不住火问他：“你看啥？”
徐云阁叹：“她真的很白啊。”
甄青柠也看了一眼邱念明，硬着头皮给了徐云阁一个没见识的眼神，语气依然不好：“你跟抹墙一样抹这么多层你也白。”
“真的？”徐云阁半信半疑。
“对啊，”甄青柠点头，抹黑邱念明：“你看，她毛孔抹得都看不见了。”
徐云阁又看了看邱念明，啥也没看出来，只是点点头，感慨：“她好像每天都是这样白啊？”
“嗯，她每天都抹，”甄青柠茶里茶气：“像我这样洗把脸水乳都不想抹的人真的很羡慕她们这么精致，还会化妆。像我，什么都不会。”
徐云阁认真打量了一会儿甄青柠，疑惑问道：“那你的嘴是怎么回事啊？”
甄青柠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也涂了个口红。
徐云阁还在看着甄青柠，一脸的疑惑。
甄青柠面不改色：“昨天那个辣条，给我辣成了这样。”
徐云阁欲言又止。甄青柠一巴掌拍过去：“滚，别看你爹。”
甄青柠搪塞过了徐云阁，拿出英语书和笔记，开始背词组。
外面阳光正好，鸟雀啁啾，身边都是朗朗的读书声。
鼻尖突然传来一阵香味，柠檬的清香味道，还有带着那么一点果香。
肩膀上也落了一两缕头发，黑色的发搭在红色的卫衣上，和甄青柠自己的头发缠在一起，添了两分暧昧。
甄青柠屏息微微偏头。
窗子透进来的春光里，邱念明突然凑近了一点，趴在甄青柠耳边，嘴里柠檬薄荷的牙膏味道和着身上的香水味、头发上的护发素香味全部钻进甄青柠鼻子里。
甄青柠方寸大乱，而始作俑者就在喧闹的班里、满目的春光里、萦绕的香味里，含笑低声对她说：“你口红沾牙上了。”
甄青柠窒息：“？？”
她瞪大了眼僵硬地去看徐云阁。
徐云阁也凑近了一点，低声问：“你是不是不刷牙啊？那辣椒皮现在还在牙上呢。”
甄青柠：“……”
让我死，谢谢。
上午快结束的时候，邱念明又拿出口红给自己补了个妆。
甄青柠抱着数学书，看着书上的导数方程，又看看邱念明的脸。
数学书更加索然无味了。
她呆呆地看着邱念明把口红补好，嘴唇微张，露出洁白的牙齿和殷红的舌头。
然后又用手指蹭了一点口红抹在苹果肌上当腮红。
这也就算了。
邱念明用指尖最后一点口红抹在眼角。
眼尾一抹飞红，显得皮肤更白了。
浅浅的瞳孔因为这尾红就像含了一江水，又像是眉间堆了半山愁。
我见犹怜。
甄青柠觉得长见识之余又有点心酸。
她要去干嘛？！
她这是要去见谁？
昨天不是说了今天要吃饭，说要把事情说清楚的。
甄青柠一顿，对啊，不是说了今天一起吃饭的吗？
甄青柠看着邱念明，突然心平气和。甚至有了那么一点的得意。
和我一起吃饭就特意化妆。
我这么让你有危机感？
我就知道我好看。
甄青柠感慨了一会儿果然女人最懂女人，又开始做数学题。
自己都压不住嘴角的笑。
没笑一会儿，甄青柠就想起来自己约饭是想干嘛来着。
是想和邱念明说明白，自己以后不针对她，不关注她，也希望她也能这样。就当从来不认识自己就好。
但是……甄青柠蹙眉认真想了想。自己昨天说了什么？
说自己很感谢她给的标本。很后悔自己的莽撞，觉得自己以前针对她是很不好的行为。自己好像还道歉了？
甄青柠一梗，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嗝屁了。
这都是什么啊。
甄青柠怨恨地看了一眼徐云阁。
要不是你，我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徐云阁感觉到她的视线，从抽屉里摸了摸，摸出一包辣条来：“吃吗？”
还吃！
甄青柠伸腿，狠狠踢了他一脚：“滚！”
本来这事已经够甄青柠头疼了。
结果等到了最后一节上课前，又有人来找她。
甄青柠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那个人，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找自己了。
她刚站起来，丁江廷就手疾眼快从桌子下把一个手袋递给她：“就是他就是他，约饭的。”
甄青柠接过那个手袋，想起来了。
昨天自己去跑步，有人给自己送了一个手袋，说今天一起吃饭。
想用一个手袋点自己陪饭的人来了。
邱念明看着窗外并排站着的人，又去看丁江廷：“谁啊？”
丁江廷本来就和邱念明关系更好一点，现在听邱念明问了，一点都没隐瞒。如此这般解释了一番。
邱念明冷笑：“呵。”
还嫖客。
送了个标本，送了个干花，就陪我吃饭了？
甄青柠把手袋还给那人，认真解释自己今天已经有约了。
那人不接手袋，只问甄青柠：“谁啊？”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甄青柠犹豫着说：“大概是邱念明。”
“谁？”那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就算拒绝我也要找个可能的人啊。你和邱念明……是去打架的？在哪儿打？人手够不够？别让老师发现啊。”
“……去吃饭。”
甄青柠认真解释了很久，那人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临走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别跑太远，她打你你就给我打电话。”
甄青柠看着这个人，一时半会还真记不起自己给他的备注是什么了。只是在他的叮嘱下点头应下：“好。”
中午真就去吃了个饭。
学校食堂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靠干净卫生招揽学生。即使这样还是凭一己之力养活了学校附近所有的餐馆。
甄青柠拿着餐盘，一个窗口一个窗口走过去，点了七个菜，又想去买汤。
买汤的时候甄青柠还犹豫了一下，她摸着自己口袋里的纸巾，认真盘算。
如果等会邱念明真的要泼自己的话——她应该没有那个力气抄起盘子泼自己一脸鱼香肉丝锅包肉鸡米花水煮鱼。
那就只能泼汤了。
那紫菜蛋花汤大概不行，紫菜耷拉在头发上，不好看。不能买紫菜蛋花汤。
排骨汤也不行，排骨砸脸上还挺疼。不能买排骨汤。
甜汤更不行，甜汤黏糊糊的，粘身上难受。不能买甜汤。
这样的话就只能……
甄青柠拿了碗去问阿姨：“姨，有凉白开吗？”
端着两碗白开水回座位的时候，才发现邱念明已经买了两碗鸡汤了。
她看着鸡汤上漂的香菜，油脂，还有鸡汤里的鸡块，代入感太强已经觉得自己脸上沾着香菜、带着被鸡块砸青的伤口，在搓衣服上的油了。
甄青柠想起被脏衣服支配的恐惧，一阵窒息。
她决定自救。
邱念明就去拿个餐具的功夫，回来的时候桌子上的鸡汤已经没了，只有两碗清水。
她看着老神在在坐着的甄青柠，问：“你见桌上的汤了吗？”
甄青柠不说话，只摇摇头。
邱念明看着甄青柠疑惑的表情，难得对自己有了那么一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放错桌子了？
邱念明站着，左右望去，想找找自己的两碗汤。
甄青柠一把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我买了汤。”
邱念明看着那两碗清水，一时愧疚于自己的无知。可是她想了又想，到底没想出来食堂啥时候出了个这样的汤。
甄青柠拍了拍桌子：“吃吧，吃完了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虽然自已经放弃桥归桥山归山的事了，但是每天互相针对互相厌烦也不是个事，总要想出个解决方案的嘛。
既然这个黑心莲每天干昧良心的事，那就自己大发慈悲走出这一步吧。
等以后，说不定关系就好一点了，就可以一起吃饭不用担心被泼汤了。
甄青柠有些欣慰地想。
身边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邱念明抬头看过去。
金毛端着一碗汤：“甄青柠，我不吃香菜啊。”
邱念明看着金毛，还有金毛手里捧着的鸡汤，冷漠地把视线看向甄青柠。
金毛还在说：“另一碗我同桌已经喝了，这碗我还没动，你看你还要不要喝？”